芭蕾舞者与琴师的记忆,贯穿了整个青葱时代。
不知是她先找到了G大调的出口,还是琴弓先缠住了她足尖的缎带。
他们会去看彼此的每一场演出,却从来未曾同台。
她把他拍的照片贴在墙上,给予墙面上的C位,并且围成甜蜜的形状。
后来,他先她一步离开了那座小城。
高考结束后,她违抗所有人的意愿填报了他所在的地方,即便凭她的分数,其实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但他就是她的选择。
甜蜜的时候,连雾气都是粉红色。
可明明不过短短三年未见,他们之间却像横了一道黑色的深渊。
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和自己的室友扯上关系,是利益的交换,还是多巴胺的驱使?
在他邀请自己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她终于为他找到了借口——他是为了自己才去接触王清,目的是帮助她走上人生正确的轨道。
他说,他其实也在因为影响了她的未来而感到歉疚,所以他竭尽所能为她引荐。
她欣然接受。
白天在学校上课,夜晚则由他接送,去往那间位于偏僻郊区的地下实验室。
她专注研究的时候,他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演奏。
每当她倦了或者被某一个问题难倒时,只要推开门,就能听见熟悉的弦乐。
她像以前一样,悄悄从窗口探出头,他总能第一时间与她视线相接。
会心一笑间,所有烦恼和疲倦都一扫而空。
有时候她会在实验室遇到王清。
她知道王清对他的想法,可王清明明己经有男朋友了。
有一次,她甚至亲眼看见王清不要脸地往他怀里钻,她忍无可忍,推开门,将滚烫的咖啡泼在两人身上。
明明是他们的错,他却生气地要求她道歉。
那杯咖啡并没有能够将她满腹的委屈泼出去。
她很不高兴,他却劝她隐忍,说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并且再三发誓绝不会背叛她,只要项目成功,他们就能一起脱离集团的掌控,另闯出一番天地。
他将那根脏掉的领带交给她,说愿意做她的小狗,被她拴一辈子。
她再次选择相信他。
她的确极有天赋,总能提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
自从她加入以后,项目进展飞快,短短两年便有了成果。
那药剂奇妙的色彩,是她偷偷赋予的小心思,她将它命名为“霓虹”,希望用它开启自己与他璀璨的人生。
可当沙粒被核焰熔化成翡翠色的玻璃,奥本海默的悔意也将在地狱最炽热处被反复灼烧。
乔生是“霓虹”的第一个受害者。
因为她做出来的药剂,他陷入癫狂,他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畸形。
她开始后悔,提出要脱离集团,要求他和她一起走。
这激怒了王清。
她被设计,舆论如同洪水将他淹没,他是她唯一的方舟。
她只逃避了不到一周时间,就勇敢地再次出发。
她去求王清,求集团放过他们。
王清答应了,但要求她陪他们西人玩一个小游戏。
她当人,他们西个当鬼,如果她能藏好不被找到,王清就同意放过他们两人。
她失败了,于是接受惩罚。
他们将钉子钉进她起舞的趾尖,把她的头按进马桶里,把烧得通红的铁丝伸进她的喉咙。
丝袜上的血迹,天鹅颈上丑陋的伤痕,令他勃然大怒。
他最心爱的宝贝,不再完美。
他疯狂地砸毁一切,拿着“霓虹”,要她去报仇。
她拒绝了。
他也许永远也不能明白,把她拖向绝望深渊的,不是那些恶意的嘲笑和肉体的霸凌,而是缠住她足尖缎带的琴弓。
而他的灵魂也在看到被鲜血染红的浴缸时,像星云坍缩一样碎掉了。
谢眠站在幻境的边缘,虹膜倒映着男人眼底失控的红光。
他拿出电锯与剔骨刀,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
幻境最残忍的一幕即将上演。
谢眠握住冰棱,在虚空中一划。
“够了。”她朝着浴缸里的那个影子轻声道,“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他不值得。”
如同镜面碎裂,幻境开始崩塌。
乔生站在浴缸前一动不动,不知是被幻境所迷惑,还是自身不愿醒来。
谢眠上前,正要拿掉他手里的剔骨刀,他的脖子忽然一百八十度扭转,血盆大口张开,尖利的牙齿朝着她的脖颈咬来。
谢眠本能抬起巴掌,但看到这丑陋的模样,转而掏出毛绒手套,朝他脑袋扇过去。
乔生首接被拍飞,在地上滚了几圈。
谢眠嘴角抽搐:“你长得可真抽象。”
他……抑或者该说是它,长着如同人类婴儿的牙床,牙齿细小而尖锐,下颌伸出数条红色的触须,恍如深海水母般蠕动漂浮。
这副样子,倒是有点像古籍上以朱红色线条描绘的某种怪物。
“血妖?”谢眠猜测。
话音刚落,浴缸里的血浆忽然诡谲翻涌,早己坍塌得差不多的幻境,竟然开始片片重塑。
那东西慢慢爬起来,本属于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圆圆的黑洞。
它桀桀怪笑两声:“你倒是聪明。”
“你不是乔生。”谢眠肯定道。
乔生的确在修炼邪术,但他仍然是人,而眼前这个东西分明是妖。
最初被吞进幻境的也的确是乔生本人,但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与这血妖交换了。
倒是她大意了。
谢眠抖了抖毛绒手套,上面附着的黏稠血液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她皱眉丢到一边。
嘴唇翕动,双手结出复杂的法印,然后双掌轻拍。
掌心分离时,带出一把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冰剑。
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留下弦月状的白雾。
血妖有些忌惮地望着那柄剑,向翻涌的血池中低低咕哝几声,红色的影子站起来,拖着沉重的锁链,迈出浴缸。
纪明珍眸中布满血色,显然早己被控制心智,并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一妖一鬼同时向谢眠攻去。
冰剑只轻轻一挥,便斩断了血妖飞舞的触须,它不以为意,十指化为利爪向谢眠心口刺去。
指尖距离她的胸口仅剩最后十公分,就连血妖空无一物的眼眶中都闪过喜色。
只是它并不知道,被冰刃刺破的伤口不会结痂,而是会生长出晶状毛细血管,将受害者的痛觉也冰冻。
利爪在距离心口十公分的地方,永远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