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亡妻娘家早年留下的一套位于城市边缘老旧小区的一居室,位置偏僻,设施陈旧,但胜在无人知晓,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避风港了。
宋诗音懂事地点点头,虽然有些失落,但只要是和爸爸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旧房子积满了灰尘,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宋万军拖着还未完全康复的腿,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勉强收拾出能住人的样子。
空间狭小,光线昏暗,与医院窗明几净的环境天差地别,但这里确实有种与世隔绝的隐秘感,让宋万军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生活还要继续。
高利贷的债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虽然暂时被社会爱心延缓了下落的势头,但本金和滚动的利息依然巨大,并且随时可能再次引爆。
宋万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去工地卖苦力了,他的腿承受不了。
他必须寻找新的生计。
“爸,我可以在家做些手工,网上说可以卖钱的……”宋诗音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主动提出。
宋万军心中一酸,立刻摇头拒绝道:“不行!你的任务是好好养病,按时吃药!赚钱的事,爸爸来想办法!”
最终,他选择了门槛相对较低、时间也相对灵活的外卖配送。
用捐助款里剩余的钱,他买了一辆二手电瓶车。
虽然腿伤让上下车爬楼梯变得格外吃力缓慢,甚至有时会引来顾客不耐烦的抱怨,但他咬牙坚持着。
每一单微薄的收入,都意味着离还清债务,给女儿一个真正安稳的未来更近一步。
他送得很晚,避开人流高峰,也尽量避开自己原来活动区域的订单,像一只谨慎的鼹鼠,在城市的阴影里穿梭。
这天晚上,将近十一点。
宋万军送完了最后一单远郊的宵夜,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右腿的伤处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今天的过度劳累。
老旧小区的路灯坏了好几盏,通往他家单元楼的小路一片昏暗,只有远处路口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模糊的光晕。
西周静悄悄的,只有秋虫偶尔的鸣叫和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这种寂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停好电瓶车,锁好。
掏出钥匙,摸索着插入单元防盗门那有些生锈的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推开门,楼道里更黑,只有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迟钝地亮起,发出惨白微弱的光。
一步步爬上三楼,右腿的负担越来越重。
他停在自家那扇同样老旧、漆皮剥落的铁门前,再次掏出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廉价香烟、汗臭和某种铁锈般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宋万军心中警铃大作!不对!
“家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诗音早就睡了,而且她绝不会……”
念头刚起,一股带着恶风的巨大力量,从门后黑暗的角落里,毫无征兆地、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后脑勺!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宋万军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整个世界被瞬间关掉了电源。
后脑勺传来一阵短暂而剧烈的剧痛,紧接着便是无边的黑暗和沉重的麻木感迅速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像一个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钥匙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啪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门内阴影里晃动的人影,以及……女儿房间紧闭的房门。
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
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根钢针,猛地扎进宋万军的皮肤,穿透骨髓!
“呃……咳……咳咳咳!”
宋万军剧烈地呛咳起来,被迫从深沉的、如同死亡般的昏迷中惊醒。
冰冷的水流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子疯狂地往下淌,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颤。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钝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让他几乎再次呕吐出来。
他费力地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而晃动。
刺眼晃动的白炽灯光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他甩了甩头,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双沾满泥污的劣质皮鞋和牛仔裤腿,就在他面前晃悠。
浓重的烟味汗臭味和一股潮湿发霉的土腥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低头看去,自己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地反绑在身后,绳子深深地勒进了皮肉里。
双脚也被同样的麻绳捆住,脚踝处传来被勒紧的痛感。
此时宋万军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他想说话,想质问,想呼喊诗音的名字,但嘴里被塞进了一团散发着浓重机油味和汗馊味的破抹布!
那恶心的味道首冲脑门,让他一阵阵干呕,却因为嘴被堵住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闷哼。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苏醒的意识,比那盆冷水更刺骨百倍!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惊恐万分的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这是一个极其破败、显然废弃己久的仓库。
高高的屋顶布满了蛛网,几扇破窗户透进惨淡的月光,大部分光源来自悬挂在头顶的一盏摇摇晃晃并且滋滋作响的白炽灯泡。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散落着一些废弃的麻袋、木箱和生锈的铁皮桶。
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几张让他刻骨铭心恨之入骨的脸!
为首的那个,穿着花哨的衬衫,剃着青皮头,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
脸上带着残忍戏谑的笑容,这人是李凡!
他身边站着两个身材壮硕的马仔,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
另一个则一脸横肉,手里正随意地抛玩着一根半米长的空心铁棍,那熟悉的寒光让宋万军的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这正是上次在医院打断他腿的那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