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猛地抬起头，他死死盯着施夷光，带着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眼神，“……怎么啃？”
像是溺水的人，哪怕看到一根稻草，也会本能地伸手去抓。
“简单。”
施夷光伸手，动作自然地抽走了林楠手里的物理习题册。
她的指尖划过书页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翻到那道布满林楠绝望标记的电路题，另一只手则从自己整洁得不像话的桌洞里，精准地抽出一本薄薄的、封面印着几何图案的数学错题本。
“首先，放弃治疗。”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哈？！”林楠差点又要蹦起来。
施夷光眼疾手快，用错题本轻轻拍了一下他蠢蠢欲动的手臂，像按下弹簧，“别急。我是说，放弃‘全部’这个妄想。现在，”
她用笔尖在物理题的复杂电路图上虚虚画了个圈，“揪住一个你觉得最像‘佛脚趾头’的点。比如这个，串并联总电阻。它像不像一个固定在那里的桩子？”
林楠皱着眉，凑近了看，那些乱麻般的导线似乎真的被施夷光的话语赋予了某种秩序，那个计算总电阻的点，在混乱中显露出一点清晰的轮廓。
“……好像……是有点？”他迟疑着，像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第一次触碰到石壁。
“就是它！”施夷光语气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先摁死它！公式就那几个，R总=R1+R2，1/R总=1/R1+1/R2。跟套公式填空一样，把己知数往里塞。别的干扰项，当它们不存在！眼里只有这个‘桩子’。”她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简洁的公式，字迹清秀有力。
林楠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思路，目光紧盯着那几个公式，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仿佛在模拟计算。
那堆混乱的符号和线条，似乎真的被这清晰的指令短暂地驯服了，露出了可被理解的缝隙。
“至于函数？”施夷光放下物理书，翻开了自己的数学错题本。
里面字迹清晰，重点突出，红色的批注像精准的路标。
她翻到一页，上面只摘录了寥寥几道典型题，旁边用蓝笔写着核心思路。
“别被 吓唬住，它就是个流水线工人，x是原料，f是加工手册，y是成品。”她指尖点着本子上一个关于二次函数单调性的例子。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搞懂f的所有操作手册，而是认准几个最常加工的‘原料’和最常见的‘成品’……”
这个奇特的比喻让林楠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动了一下。
他盯着错题本上那几道被高度提炼的例题，那些曾经面目狰狞的符号，似乎真的被拆解成了“原料”和“加工步骤”，变得……可操作了？
他犹豫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本子上那个关于顶点坐标的公式，像是在确认一件新工具。
“有问题尽管问我就行，我一首都在。”
她顿了顿，看着林楠瞬间睁大、带着难以置信光芒的眼睛，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不过嘛，佛脚抱了，总得交点香火钱。考完试……”
“小卖部！随你挑！薯片可乐冰淇淋，管够！”林楠抢答。
那本薄薄的本子，此刻在他眼中重逾千钧，成了沉没前的唯一浮木。
施夷光满意地点点头，收回手，身体重新靠回椅背，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条理清晰、指点江山的不是她本人。
“成交。”她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临时抱佛脚的精髓在于……只抱关键部位，别想着把整尊佛都扛起来。贪多嚼不烂，小心佛脚没抱住，自己先被压趴下。”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楠桌上那堆小山似的、翻都没翻几页的各类复习资料。
林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一热，立刻手忙脚乱地把那几本厚厚的、崭新的辅导书一股脑塞进了桌洞最深处，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桌面上瞬间清爽了许多，只剩下摊开的物理习题册、施夷光那本薄薄的数学错题本，还有他自己那本画满了混乱符号的物理和数学笔记本。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重新把目光投向那道电路题，手指紧紧攥住了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完全的迷茫和恐惧，而是多了一点聚焦的狠劲和豁出去的决心，像即将冲锋的士兵，死死盯住了那个被施夷光标记为“桩子”的目标。
“叮铃铃——”
这声刺耳的催促让林楠浑身一激灵，仿佛从一个短暂的、充满希望的幻梦中被强行拽回冰冷的现实。
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背，目光却还死死黏在施夷光那本摊开的数学错题本上，仿佛那几页薄薄的纸是能抵挡一切考题风暴的坚固盾牌。
林楠伸出去的手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清晰的蓝色字迹。
“喂！”施夷光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催促，己经伸手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桌面上那几样少得可怜的文具。
“佛脚给你指了，抱不抱得稳，看你自己造化咯。”她动作流畅地把错题本合上，那动作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轻。
其实施夷光是没必要整了错题本的，她也没法整理，因为她关于理科的题目压根没错过。
但是她还是有错题本，这是为什么？
林楠不知道的是，施夷光做错题本完全是为了某人。
每次做题特地拿某人的试卷找错误，然后记录下来。
施夷光把本子利落地塞到林楠手里，回头冲他狡黠地眨眨眼，“借给你用吧。”
施夷光那本薄薄的错题本像沉入深海的微光，在他混乱的脑海里明明灭灭。
他捏紧了手中的笔，指节泛白，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小西施……”
“干嘛？”
“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