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我询问小二,周府的棺材做完了吗,“昨天晚上就做完了,小二惶恐的说到,只不过发生点怪事,棺材做完了里边确是湿漉漉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行吧你去忙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站在周府朱漆大门前,晨雾里浮着股子怪味。铜门环上的椒图兽首本该辟邪,此刻却蒙着层青苔似的铜锈。正要叩门,门缝里突然钻出张煞白的小脸——是个梳双丫髻的丫鬟,右腕缠着浸血的纱布。
"道爷可算来了!"她声音发颤,"自打老爷从洛阳贩绸回来,这宅子就..."话音未落,院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谁踩碎了瓦当。
绕过青砖影壁,我袖中罗盘猛地打转。庭院东南角的金丝楠木分明泛着黑气,树根处七零八落散着些香灰,看痕迹像是有人半夜烧过纸钱。领路的管家突然停在西厢房前,汗珠顺着后颈往下淌:"老爷就在里头,只是...道爷千万莫掀床帐。"
门轴转动的呻吟里,檀香味混着腐气扑面。周老爷仰在雕花拔步床上,两腮凹陷似骷髅,偏生嘴唇艳如涂丹。他枕边摆着面菱花铜镜,镜面朝下扣着,边沿凝着黑红的血痂。我并指按在他眉心,忽觉指尖刺痛——皮下竟有活物在蠕动!
"上月十五,老爷可曾去过水边?"我掀开他中衣,腰腹处浮着圈紫斑,细看竟是五指形状的淤青。管家扑通跪倒,打翻的烛台照亮床底——那里蜷着具黑猫干尸,颈间红绳系着块刻"周"字的玉牌。
窗外倏地掠过道红影,铜镜里映出个穿嫁衣的女人背影。周老爷突然睁眼,瞳仁缩成两道竖线,指甲暴长三寸首咽喉。我反手拍出张镇煞符,黄纸刚沾他额角就"滋啦"燃起绿火。这时厢房梁上传来轻笑,抬头正见双绣金线的红绣鞋在房梁轻轻摇晃。
我旋身抽出腰间墨斗线,浸过黑狗血的丝线在半空绷成八卦形。周老爷喉间发出非人嘶吼,指甲刮过墨线迸出火星,腐臭味霎时弥漫整间厢房。梁上红绣鞋轻晃,一滴暗红液体落在我道袍前襟,竟在棉布上蚀出个铜钱大的洞。
"姑娘若要讨债,何必牵连无辜?"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符文次第亮起。床帐无风自动,露出周老爷脖颈处暗紫勒痕——那分明是上吊的绳印。
红影飘然落地,盖头下传出凄切冷笑:"好个道貌岸然的天师,怎不问问你家员外,洛阳城南的枯井里埋着谁的嫁妆?"话音未落,菱花镜突然竖立,镜中映出的竟是周老爷手持麻绳勒死新娘的场景!
窗外惊雷炸响,铜镜表面爬满血丝。女鬼十指暴长,乌黑指甲如利刃般刺向周老爷心口。我甩出五帝钱击碎镜面,飞溅的铜片里突然窜出那只黑猫干尸,空洞的眼窝里钻出两条青鳞小蛇。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我踏罡步斗,袖中黄符化作火鸟扑向妖蛇。女鬼的盖头被热浪掀起半角,惊鸿一瞥间,我瞧见她右耳垂晃动的翡翠坠子——与周夫人今晨戴的竟是同一对!
我抄起案头香炉泼向青鳞小蛇,混杂朱砂的香灰在空中爆出金光。两条妖蛇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却在落地瞬间化作青烟遁入地缝。女鬼的翡翠耳坠突然炸裂,迸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负心"二字。
"原来你是周家二小姐!"我劈手扯断周老爷颈间玉牌,内侧赫然刻着"周氏婉容庚子年殁"。床板轰然炸裂,露出下层暗格中早己风干的合卺酒器,系着红绸的银酒杯里,还沉着半枚翡翠耳坠。
周夫人尖利的笑声从廊下传来,她提着灯笼缓步而入,烛光映出脖颈处环状尸斑:"好妹妹,当年你与李郎偷饮的鸩酒,可还合口?"她腕间金镯突然裂开,爬出条头顶肉冠的赤练蛇,蛇信卷起女鬼残魂便往梁上窜。
我解下阴阳鱼佩往地上一摔,玉碎瞬间激起的清光定住蛇妖七寸。女鬼残魂趁机扑向周夫人,却在触及其面门时发出悲鸣——周夫人人皮如蝉蜕般脱落,露出内里布满符咒的槐木身躯。窗外骤雨倾盆,混着血水的雨滴在窗纸上写出十六字谶语:木偶藏煞,蛇母孕殃,周而复始,冤债同偿。
我并指抹过桃木剑刃,血线浸透雷纹符咒的刹那,整座周府的地砖开始龟裂。槐木傀儡胸腔里飞出十二张人皮符箓,每张都画着周家宗亲的生辰。赤练蛇盘踞的房梁突然塌陷,露出横梁内侧密密麻麻的蛇蜕——这宅子竟是建在蛇母产卵的巢穴之上!
"原来周家三代男子暴毙,皆因你们用血脉养蛊!"我甩出墨斗线缠住槐木傀儡的脖颈,线头沾到的尸油突然自燃。暴雨穿过屋顶浇在蛇蜕上,那些干枯的蛇皮竟吸水膨胀,化作百条双头青蛇涌来。
周婉容的残魂突然凝成实体,她撕开自己心口扯出团幽蓝鬼火,那是未饮孟婆汤的执念所化。鬼火触到槐木傀儡的瞬间,所有符咒开始倒转,周夫人雕琢精致的木面裂开蛛网纹:"你怎敢...我儿即将化蛟..."
地面突然隆起土包,当年埋着嫁妆的枯井方位传来龙吟般的嘶吼。我摘下道冠掷向井口,镶嵌的太极鱼化作黑白双气没入地脉。井中冲出的血柱里裹着条独角赤蟒,额间却嵌着块刻"周"字的玉珏——正是周老爷常年佩戴的那块!
"以妻为皿,以女为饵,好个周氏养龙术!"我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歃血符,纵身跃入血井。沸腾的血水中浮沉着七具新娘尸骨,每具心口都钉着桃木桩。赤蟒金瞳中映出我结印的身影,三十六张紫雷符在井壁结成炼魔阵。
井外传来周婉容凄厉的长啸,槐木傀儡在雷光中碎成齑粉。赤蟒头顶玉珏碎裂的瞬间,暴雨突然倒灌入井,我看到周老爷的魂魄正在蛇瞳里挣扎。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时,周婉容的残魂裹住赤蟒逆冲云霄,夜空中炸开的血雨里,落下半片翡翠耳坠与蛇鳞。
黎明时分,周府只剩遍地瓦砾。路过的更夫说昨夜见红衣女子驾赤龙西去,而我的桃木剑上多了道消不去的血痕。经过城隍庙时,卦摊瞎子突然拽住我衣袖:"道长可知,二十里外李家庄昨夜诞了个背生蛇鳞的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