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树的根系如同活物般蠕动,将整座灵脉核心绞成蛛网状的囚笼。秦牧的指尖触碰到正在融化的玉牌,属于林逸的那块突然迸发出刺目强光。当光芒消散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往生井斑驳的青石栏边,十三岁那年的月光与此刻重叠,井水倒映的却不是自己的脸。
"你终于来了。"井底传来空灵的回响,水面泛起涟漪的瞬间,秦牧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正跪在井边。那个少年衣衫染血,怀中抱着半截刻满罪己文的青铜剑,剑锋上凝固的银蓝色液体与此刻林逸剑刃上的血迹如出一辙。
井壁突然浮现出蝌蚪状的古神语,那些文字化作锁链缠住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唤醒记忆深处的画面:初代掌门将襁褓中的他浸入井水,水面下浮动的不是倒影,而是无数个时空的自己在重复着弑杀与救赎。他终于明白,那些纠缠在梦境里的黑衣人行刑者,不过是轮回中不同形态的林逸。
"小心因果线!"林逸的暴喝从身后传来,却带着三重回声。秦牧转身时看见三个虚实交叠的身影——持剑刺来的当下林逸、浑身缠绕傀儡丝的堕仙林逸,以及眉心嵌着星核的古神林逸。剑锋穿透他胸膛的刹那,没有预料中的剧痛,唯有心口逆五芒星玉珏与剑格镶嵌的燮字印产生共鸣,迸发的金光将两人拖入时空裂隙。
在这片星辰废墟里,秦牧看见十二个破碎的时空残片。每个碎片中的自己都握着不同形态的兵器,而林逸永远以被贯穿心脏的姿态凝固在画面中央。最古老的残片里,他们还是双生子模样的古神,共同执掌的星轨盘上刻着天道禁术《牧神诀》的全文。
"这次轮回该终结了。"眼前的林逸突然开口,鎏金瞳孔中流转着三百世记忆。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漩涡状的伤痕,内里旋转的竟是缩小版的灵脉核心。当秦牧的血液滴入伤痕,沸腾的星辉中升起一具缠绕星链的青铜棺椁——棺盖上凹陷的印记,恰好与《神藏经》封皮的烫金纹路吻合。
棺椁开启的轰鸣震碎时空裂隙,两人跌回现实时,整座山谷正在发生诡谲畸变。戒律堂首座玄冥的头颅裂成六瓣,露出内部齿轮咬合的青铜机关;凌虚子掌门的道袍下伸出十三条覆满青鳞的触须,正将七具长老尸体塞进地脉裂缝。而那些被秦牧误认为是灵石的结晶,此刻全部蜕变为蠕动的人面虫,每张脸孔都是历代牧神者的容貌。
往生井突然喷涌出暗金色泉水,水面浮现的星图中,秦牧看见自己与林逸的身影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初代掌门跪拜古神尸身的画面——那具被锁链贯穿的巨尸心口,插着的正是此刻林逸手中之剑。当星辰运行到某个特定方位时,剑柄处的燮字印与古神尸身的伤痕完美重叠。
"所谓灵脉,不过是古神复苏的脐带。"林逸突然将剑锋转向自己心口,银蓝色血液顺着剑刃流入井中。井水沸腾的瞬间,秦牧怀中的《神藏经》自动翻到末页,空白处浮现出血色碑文:牧神者需以双生魂为祭,方可斩断因果轮回。
青铜巨树发出凄厉哀鸣,悬挂的玉牌接连爆裂。每个炸开的玉牌里都飘出一缕残魂,汇聚成贯通天地的光柱。秦牧在强光中看清真相:所有天启宗弟子出生时都被种下魂印,他们修炼吸收的灵气实则是古神消化轮回者的分泌物。而历代牧神者所谓的"弑己",杀死的不过是天道安排的替身傀儡。
当光柱消散时,林逸的躯体正在晶化,指尖却死死扣住秦牧腕间的傀儡丝。"记住往生井底的..."他的遗言被突然塌陷的虚空吞没。秦牧在坠落中抓住半块星轨盘,背后传来凌虚子非人非兽的嘶吼:"牧神者不得违逆天命!"
井水突然倒灌进时空裂缝,将秦牧冲进青铜棺椁内部。在这里,时间以螺旋形态具象化——他看见婴儿时期的自己被种下魂印、少年时的林逸在禁地发现古神残卷、以及三百年后的某个雨夜,浑身缠满星链的自己正将断刃刺入凌虚子眉心。
棺椁内壁突然显现初代掌门的留影,这个被历史歌颂为圣人的老者,此刻眼中流淌着血泪:"我们都被骗了...古神从未沉睡..."话音未落,他的虚影便被黑暗中伸出的青铜触须绞碎。秦牧触摸那些触须的瞬间,识海里炸开被封印的记忆:初代掌门才是第一个堕化的牧神者,他在三百个甲子前就将自己的魂印融入灵脉。
黑暗深处亮起十二对猩红复眼,秦牧握紧星轨盘的手背浮现出与林逸同源的星图裂纹。当古神低语穿透时空壁垒时,他终于听清往生井底始终回荡的那句话:
"弑天道者,方为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