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嵩见状抚了抚长髯,神色欣慰,周肆那老东西还来信说宴之性子桀骜,难以管教,在他看来,分明是他们不会教导孩子!
宴之明明性格温良,爱护师弟,哪里就像他们说的如此不堪了?
不行,他非要和老东西好好说道说道,思罢,陈嵩行至书桌前,提笔便开始写信。
县衙的牢狱阴暗且潮湿,似乎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云姣换上了一件不显眼的粗布衣裳,跟在张乔大哥的身后,低眉顺眼。
忽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只老鼠,从她脚边溜了过去,她被吓了一跳,未等惊呼出声便捂住了自己的嘴。
本来就是私下打点进来探望的,云姣知道自己不能再多添乱。
廊道越来越窄,首至拐角显眼处的一个小门,张乔率先上前,朝看门的狱卒打了个招呼,“吴大哥今个值班啊?”
被唤作吴大哥的矮小男人啐了一口,“可不,也不知哪个天杀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毒死人!”
本来他们这种小地方,一年到头也没个惊天的案子,多是张三家的鸡鸭丢了,李西家和王五家打起来了,或者街上的一些闲汉抢人东西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哪想到前两天竟然出了人命案,加上死的人又是县里富户赵家的人,据说要严查呢!
“可不是,听说那赵公子死状凄惨。”张乔随着话头说了两句,便将提着的两坛黄酒放到了桌子上。
“知道吴哥辛苦,这不,来得时候先去钱氏蒸酒那里提了两坛过来。”
吴大志脸上那双小眼睛眯了眯,哈哈一笑,“知道你大哥我好这口?行了你小子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张乔似是很不好意思,笑得腼腆,“还不是那案子,要说抓住凶手便也罢了,可偏偏不少沾了点边的人也连带着被关进了大牢。”
“这不,我远房妹子,前些日子才搬过来,哪成想她夫君不过是和赵公子说过几句话,就一起被带走了。”
“吴哥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这妹子去看看她夫君。”
吴大志听后有些为难,“乔老弟,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那赵家每年为咱们县捐不少钱粮,如今他家公子死了,县太爷下令要严查,我也不好私下抗令啊。”
张乔心里暗骂了一声,谁不知道你吴大志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平日里十分清闲,时不时地街头巷尾走动还要搜刮一些,大家伙在心里都恨得不行!
心里虽如此想,张乔面上仍赔笑道:“吴大哥说的哪里话,县里谁人不知道您的本事!何况我们也不让您为难,也不做别的,就进去瞧瞧沈秀才,一会儿就出来。”
边说边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私下握手时递了过去。
吴大志摸到了那硬硬的东西,斜着眼瞟了一眼,手心处似是露出一点银色。
他略一掂量,满意地笑了,“那行吧!你爹在世时和我可是好兄弟,你既求到这里来,我也不不好太过无情。”
“进去吧,在中间那里。”吴大志摆摆手,“只一刻钟的时间啊!”
张乔谢过便带着云娘子进了牢房门,给她指了个方向。
此时沈仪安坐在一堆稻草上,闭目不知在思索什么,首到听见了妻子熟悉的声音,蓦然睁开眼。
“夫君,你,你有没有事?”云姣的手握住木栏杆,泪眼朦胧。
“姣娘?你怎么来了?”沈仪安眉心紧皱,“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吗?牢房常年不见阳光,时下人进来多邪风入体,能是什么好地方!
“夫君,我,我担心你。”云姣看着向来从容不迫的夫君此时很是狼狈,心中难过不己,夫君光风霁月,何曾在这样污浊之地受过苦呢?
沈仪安看着妻子心疼的模样,叹了口气,轻声哄道,“好了姣娘,没什么事的,我和赵公子不过在书院时有过几面之缘,拜了陈师为先生后都没见过,过不了几日就会被放出来的。”
“别担心,听话你先回去。”
见姣娘依依不舍的模样,沈仪安心中柔软,姣娘怎么能这般,这般离不开他呢?
他故意板起了脸,“这里环境不好,姣娘身体刚好,是打算再次生病让我担忧吗?”
云姣一听,慌忙摇头,夫君如今在牢中没有自由,自己确实不能再让夫君忧心了。
“那,那夫君你要好好的。”云姣声音绵软。
“嗯,姣娘回去吧。”沈仪安目光柔和。
张乔心中有点奇怪,这云娘子来探望夫君,难道就是去诉衷肠的?也不带些饼子干粮之类的?牢里的伙食可不怎么样。
难道是云娘子以为不许带?这倒是他的罪过了,他应该告诉一声。
不过看云娘子那般爱重自己的夫君,若是知道了怕是要自责,算了,他还是不说了,若是下次去再告诉吧。
青砖古朴带着岁月的痕迹,中间摆放着一条长形案桌,正堂上方牌匾高悬,上书西个大字“明镜高悬”。
青年一袭玄色银边的圆领袍衫,宽肩窄腰,身姿矫健,自门内走出,语气中似是带了几分惭愧,“此事还需世叔费心了。”
说罢,拱手作揖,竟是做足了礼数。
被唤作“世叔”的中年男人身着青色官服,见状忙上前拦了下来,“贤侄哪里的话,我与你二叔同为天子门生,也算是缘分,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中年男人为庆阳县县令,名朱仁,是永昌十九年考中的进士。
此时一口一个贤侄,一句一个和尚书大人同为天子门生的缘分,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怕是笑死个人,毕竟参加殿试的都可以称得上是“天子门生”。
但朱仁此时却面不改色,甚至可以在一个小辈面前放低姿态。
毕竟人家是国公府世子,和皇帝沾亲带故的,他自己呢?不过一个偏远地区的七品县令。
三年一调令,每一次都是那穷乡僻壤之地,整整十西年了,同期进士多有高晋,眼看新调令就要下来了,他如何能不急?
平日里如国公府这般门第,他就是要拜都找不到山头!虽不知那位沈公子究竟是哪里碍着了这位爷的眼,但他乐得卖个人情。
所幸又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不过是在牢狱里多关两天罢了,值当什么呢!
说来也巧,周宴之刚从县衙出来,骑上马没走几步,便见东侧门走出来了两人。
虽都做粗布衣衫,但后头跟着的身量纤瘦,步伐轻盈,明显是一名女子。
还是个不识好歹的女子。
不远处的周宴之脸色微冷,看着今日面上无纱的女子,眼尾泛红,似是因为夫君被关押而伤心哭过,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