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中的暗流汹涌没有影响到恒的回家旅途,黑夜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慢地在树林中移动着。
小孩子脚程远远赶不上陆遥,见恒的速度越来越慢,陆遥一把抓着他就丢在自已背上。
恒趴在陆遥背上一开始非常不适应,这种和陌生人贴着的感觉非常讨厌,奈何自已是真的走不动了。
随着时间推移恒开始适应被陆遥背着走,陆遥宽阔的背坚实温暖让恒第一次体会到一丝“安全”的感觉,这是在自已八年人生中不曾体会过的,至少他的父亲就从没有这背过自已。
陆遥忽然止步在林间小道上四处张望:“你听到啥声音了么?”
恒嗅了嗅鼻子:“有血腥味,新鲜的!”
恒一个翻身下背,在地面上仔细探查:“最近并未下雨但是你看地上那两条车辙印深一寸有余,车辆运输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物资,周边树上插着几支漆红雁羽箭,箭头由金钢打造三棱锋刃——它是用来破甲的。”
“此处距离最近的军镇不过三十余里,那里是北出大晏腹地的要道,所以你应该已经懂了发生了什么。”
恒的明示陆遥啥都没听懂,那双‘睿智’双眸出卖了他。
恒摇着头叹了叹气,这个家伙果然蠢!
“有人劫军饷!”
“劫军饷?这边的山贼胆这么肥的么?”陆遥抓了抓头,他无法理解恒怎么得出来的结论,什么山贼怎么勇的?
恒担心自已被陆遥活活气死,只能仔细为他解释:“山贼没有这个胆子和武力,就是这破甲箭头都是朝廷严格管制的,被发现了等同谋反,而且军饷运输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每个军镇凭票据留下自已的饷银然后再运输到下一个目的地。”
“每次运输最少有三条可选。线路运输之前谁也不知道走哪条,根据银两多少和路线危险程度会有几十甚至上百名甲士负责运输,没运到目的地前一个军镇最高武官斩首,运到以后银两少于票据同样斩首,看车辙印这一车至少一万两白银外加铜钱若干,有几十名甲士运输。”
“这样的护卫规模不是山贼可以觊觎的,甲士引的弓外家武者身体根本没法抵抗。”
陆遥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沿着小路走了一会他们就看见了横在路边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
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一堆士兵,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表明他们的处境不会太好。
恒开始催促起来:“陆遥别傻愣着赶快离开这里,敢劫军饷的人肯定有充分准备,那些甲士坚持不了多久的,陆遥!喂!我在和你说话你发什么愣啊?”
恒担心陆遥寻死之心再起不愿管自已了,赶紧劝他离开,可陆遥哪里见过这阵仗,成堆的银两、正规军的搏杀,好奇心瞬间占据了上风,看看去!
“你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些橘子......呸!我上去看看。”
“陆遥!”
无论怎么呼喊陆遥头也不回径直上去,恒不敢再大声些,因为劫响的正主就在附近,那些银两是他们的战利品,如同草原上雄狮狩猎的水牛附近出现了两匹偷机郊狼。
马车上好几个铁圈木箱染满鲜血,还有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陆遥一掀开箱子瞬间就被里面整齐排列的白银吸引住了,哇噢~
忽然一双血手死死抱住了陆遥的腿吓了他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没死透的士兵。
士兵全身是血气若游丝,但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此...乃...军饷!不可...碰!”
身上插了三根雁羽箭、内脏被长矛绞了个稀碎,这样的人还想阻止别人觊觎军饷,一瞬间陆遥就对那几大箱银两失去了兴致,他只想寻死。
正准备救人才发现对方就这样死死抓住自已的腿咽了气,就非常羡慕。
陆遥陷入了沉默,身后传来了恒的声音,这小家伙忍不住跑了过来。
“他这样是因为如果失了军饷他们护卫的所有军士包括主官全都是重罪。”
“人都为了保护军饷死了,怎么定罪?还要定罪?”
“谁说死了就一了百了,你没有家人?没保住军饷就是罪!他们的家人别说抚恤银搞不好全都得入大牢,谁知道这些士兵是不是中饱私囊藏了银子被杀。”
“......”
“你若舍不得钱财,抓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再走,多了背不动还会引起劫响人的怀疑,干这种事不能留活口,袭击者很快就会过来。”
陆遥不再沉默翻身直接跳上了马车,发现自已完全没驾驶的头绪后对着恒笑了:“恒哥~那啥你会驾驶马车么?”
“你想通吃!你这个家伙要钱不要命......不对你本来也不要命。”
陆遥摇了摇头,看了看腿上的血手印:“你说这里离最近的军镇不过三十里不算远,给他们送过去吧。”
恒哭丧着脸:“你疯了?这不是单纯的劫响这是朝廷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斗争!三皇子军中声望无双、能征善战,这次事件明显就是针对他的,算我求你别作死,等到了崔家我一定杀你我保证。”
“你知道为啥我想死么?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狗屁世界想回去!真来到自已向往的武侠世界我才发现我之前向往个屁!”
“恒,帮我!”
恒抓着头脸色通红,陆遥的‘胡言乱语’恒听不懂,但他明白现在只能遂了陆遥的意,如果放弃陆遥想独自走出树林无异于自杀,他们已经在旋涡的中心就更不能放弃内力高强的陆遥。
恒不认为这些军饷能给西北边军多少帮助,可是如果因为军饷问题导致责罚多个军镇熟练官员,那么最开心的一定是边疆虎视眈眈的托托人,最重要的是三皇子的势力现在还不受损,尤其是自已羽翼未丰之时。
决心一定,恒直接跑向了前方路边无主马车,“陆遥,货物太重马车速度不能快,不然容易侧翻。”
“你必须保护好我免受弓箭袭击,小爷可是豁出命去了别让我受伤,不然你小子几条命都赔不起!”
陆遥忽然发现这小家伙还挺招人喜欢的,“好!护你周全!”
恒检查马车车轮、车轴正常之后三两下爬上了马车,一个布满火漆兽面纹的长筒静静躺在木箱之间,这更让恒确认了自已的判断无误。
军饷被劫三皇子还能通过自已影响力保下前一个军镇的将军,但是要是再加上漆封军文丢失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那几个倒霉的家伙。
陆遥上车之前在树下又发现了两名甲士的尸体,尸体腰间棉麻浸黑制成的枪套,里面四杆白蜡木和精铁制成的掷枪整齐排列着,陆遥抄起两组掷枪就跳上了马车。
恒抓住缰绳大喝一声“驾!”,马车被前方两匹低矮驮马拖动缓缓移动。
与此同时树林周围的战斗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向马车靠拢的马蹄声,正主们察觉到动静,过来了。
陆遥将两组掷枪绑在两侧腰间,左右手各抽出一支一米多点的短枪全神贯注立于车尾,那些劫响的家伙人未至箭就先到。
两支三棱雁羽箭无声无息带着劲风袭向陆遥右眼、左胸,铛铛!两声被他轻松用掷枪荡开,内力的威胁预警起到了关键作用。
这仅仅只是开胃菜,随着对方人马逐渐汇集第二次弓箭袭来已经变成同时二十多支箭,而且这样的密度还愣是持续了七八秒,这些人都是开弓“两连环、三连环”的好手,可惜他们遇到的敌人是个内力点满的‘挂壁’。
先天真气本能地散开增加预警范围,半径5米的圆内只要有一丝异动自已的真气都会向自已发出预警,到时候只要挥枪拦截箭矢即可。
铛铛铛...密集的箭矢被陆遥全部轻松挡下,精铁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
六名身体全身甲胄漆黑的蒙面骑士出现在马车后方,他们手持长矛准备通过近战解决这两个胆敢偷窃他们战利品的宵小。
陆遥见状嘴角咧上了天,正愁打不着你们没想到居然自已就送上门来了,居然敢近战?!小爷给你们小刀剌屁股——开开眼。
两名骑士冲杀而来,手中长枪刺出后突然就停住了,车上的陆遥双手如钳抓住了长枪让两名骑士进退不能。
车上的陆遥发出了反派标准狞笑:“桀桀桀,抓住你们这群小老鼠了。”
猛然发力两名骑士松手不及直接被带离马背,接着陆遥双手用力一合两个快两百斤重的甲骑凌空撞在了一起,砰!沉闷的巨响之后两人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他们身后的同伴丝毫不顾自已同伴的安危,直接催动马匹从两人的身上踏了过去继续追赶马车,只是这次没有甲士再去尝试近战了。
远攻不行,近身也不行,骑士们突然觉得这辆移动速度不快,上面只有两人的马车非常棘手。
驾驶马车的恒顾不上回头:“陆遥咱们只要到军镇附近这些见不得光的家伙自然会退去,时间在我们这边,你拿你腰间的掷枪扔他们!把他们赶远一点别惊到我的马。”
“好的恒哥!没问题恒哥!”陆遥从善如流抽出两柄掷枪就开始瞄准,缓慢靠近的骑士们看清陆遥的动作焦急策马躲避。
去!
咻的一声掷枪脱手直奔一名骑士面门,只是陆遥确实没用过这种兵器,掷枪投出没多远就失稳横转。
那名骑士下意识低头躲开了这儿戏般的一击,结果他身侧大腿粗细的树干就被掷枪枪身拦腰打断。
惊愕之余骑士向同伴发出了警告:“内家高手!躲开他的投掷!”
慢慢聚拢的骑士们又急忙散开双方再次陷入僵持,离军镇越来越近这些骑士的任务成功变得十分渺茫,他们知道自已无论成功与否都活不了所以准备展开亡命一击。
两名骑士策马加速从两边超过马车之后,四名骑士同时从前后左右不同方向冲击马车。
车上陆遥屏气凝神,左右开弓抽出掷枪就全力投向冲杀而来的骑士,直线冲锋之下这些骑士根本就没有任何辗转腾挪的空间,掷枪轻松连马匹带人贯穿,带着血线射入昏暗的树林不知去向。
漆黑铁甲上的大洞血如泉涌,铁甲给了这些甲士刀枪不入的底气,却不能拉近哪怕一丝与内家高手之间的差距,被这差距分割开的即是生死。
扫视周围没发现其他追兵后,陆遥回头拍了拍认真驾驶马车的恒:“恒哥,搞定了!”
控制笨重的马车在林中小路上飞驰十分耗费心力,其间哪怕一颗凸起的小石子没发现都能翻覆整辆马车,恒满身大汗道:“下次管闲事的时候提前说我好跑,小爷忽然觉得活着真好。”
陆遥欣赏着满车的银两还不忘还嘴:“我第一次管闲事是救下一名被铁甲骑追杀的男孩,要不我把你放回去让那些骑士继续追杀你?”
恒生气了:“又不是我求你救我的!”
陆遥笑嘻嘻打趣道:“活着不是更好么?清新的空气、遮阳的树林还有你的贴心保镖陆遥陆大侠~”
恒还想反驳些什么,忽然看见陆遥身后不远处一名骑士站了起来艰难举起一柄重弩开始向自已方向瞄准。
“陆遥,小心!”
恒的提醒还是晚了一些,他话音未落这名骑士就扣动了扳机,乌黑的粗壮弩箭以万钧之势射向恒。
这名骑士想的很简单,既然那名男子内功深厚那么就干掉那个驾车的小孩,等其他同伴支援过来那名内家武者根本不可能同时驭车加防御箭矢。
弩箭上蕴含的力道和速度可不是普通弓箭能够比拟的,陆遥先天真气刚刚察觉到弩箭的存在下一刻已经近在眼前,速度太快来不及了!
扑哧!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了恒惊恐的脸庞上,但是他全身上下没感觉到一丝疼痛。
陆遥在最后一刻舍身为恒挡下了这致命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