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要说这世上,能看见最多人间百态,世态炎凉的地方,除了医院,大概就是殡仪馆了。
我虽然来上班的时间不长,但就这段日子里,也看了不少人间悲喜。
归根到底,大部分是为了钱。
有钱的,为了分家产。没钱的,为了少出钱。
妻儿老小,兄弟姐妹,为了几千万也好,为了三瓜两枣也好,在灵堂前大打出手的不是什么稀奇事。
还有小三抱着孩子来哭着要钱的,爹或者娘,平时把钱都给了某一个孩子,现在碰上事儿了,最疼的万事不理耍无赖,拽着七天孩子哭着骂他们不孝的。
男女都有,见怪不怪,上星期我还拉了一回架呢,差一点工伤。
甚至还有火化前结账因为出钱不均,把老爷子棺材丢下跑了的。
酸甜苦辣,只有你想不到。
至于灵堂里躺着的人,有时候,并没有人在意。
活着的时候,都没人在意,何况死了。
这几个客人进了房间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客人了。
我和赵叔,有一搭没一搭的坐着聊天。
赵叔说:“小秦今年,二十几了?”
“十月份过完生日,就整二十五了。”
“你十月过生日啊,十月多少号?”赵叔说:“我也是十月生日。”
“二十二号。”我顺口说:“赵叔哪一天,咱们要是挨得近,一起过生日。”
“哈哈哈。”赵叔一笑:“差不多,我是十八那天的生日,中午十一点。”
倒是离得不远,到时候可以买个蛋糕回来,跟大家一起吃。
赵叔换了个姿势,随口道:“对了,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我过几天要去南山寺,顺便给你求个平安符。”
南山寺,就在南山上,非常有名的一座千年古刹。
但我一听,就想到了今天的新闻,猛兽伤人不是就在南山,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抓到没有。
我立刻坐直了。
“赵叔,你这几天可千万不要去南山寺。”我掏出手机,打开新闻给他看:“你听说没,南山今天不知道跑出来一个什么野兽,咬了一个人呢。”
赵叔毕竟上了年纪,虽然天天也看手机,但对新闻时事的敏感,可能要低一些。
赵叔皱了眉,认认真真的把新闻看完,脸色果然不太好。
“太危险了。”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劝住了:“我估计南山最近都不让进,肯定管控起来了。等这东西抓到再去。”
赵叔缓缓点了点头。
“确实太危险了,被抓到就不好了……我是说,被野兽抓到就不好了。”
“可不是。”
但赵叔还是不死心。
“那就不去南山寺,去别的庙,一样能祈福。”赵叔说:“你什么时候出生的,告诉我,我给你一起求个平安符。在这种地方,多带点东西,安心。”
这又是企业文化了,我有些好笑。
不过赵叔也是好心,我不好拒之门外。
“我好像是上午八点出生的……”我想了想:“不对,好像是下午八点……嘶……”
我有点纠结起来。
赵叔听着都费劲。
“到底是上午八点,还是下午八点。”
我挠了挠头。
“真记不清了,不是上午八点,就是下午八点。反正我记得是八点。”
赵叔无奈:“什么叫不是上午八点,就是下午八点,这差多了好吗?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你妈,到底是什么时辰?”
“行。”我看了看时间:“不过这都九点了,太晚了。他们睡觉早,我明天白天问。”
赵叔有点着急的样子。
“你才二十多,你爸妈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现在人哪有睡那么早的,这会儿肯定没睡呢。”
赵叔急切的样子,让我心里升出点奇怪的感觉。
就算是要我的生辰去求平安符吧,也不必那么着急。
“赵叔。”我疑惑道:“你这么着急吗?你打算明天就去?”
赵叔卡了一下。
“你是有什么急事吗?”我进一步猜测道:“你要是有急事,你就先去,我其实不信这个的,你不用管我。”
“倒也不是那么着急。”赵叔打了个哈哈:“就是顺便。”
我哦了一声。
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他也没有再追问了。
看了看时间,十点。
再晃两个小时,差不多就可以去休息了。
源源不断的香味从遗体告别厅的方向传来,我越闻越觉得好闻,甚至有点坐不住的感觉。
“怎么了?”赵叔大概看我有点坐立不安,便问了一声。
“吃多了,有点撑。”我说:“我出去转转。”
正好,也去程正业的灵堂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帮忙。
我毕竟是收了那么多钱的,虽然说好了,上班的时候不去,下班的时候去,但又不远,去转一圈也是应该的。
赵叔也跟着我站了起来。
看的出来,他想跟我一起去,但是这里需要一个人值班,他又不能跟我一起去。
赵叔犹豫道:“那么晚了,别乱跑。”
“没事儿。”我笑了一下:“我不出去,就在院子里转转。”
这地方晚上是真不能乱跑。
离市区三十公里的山里,虽然这些年没有野兽下山伤人事件,但是看看南山呢?南山也很多年没有人被野兽袭击了,不还是出事了吗?
我肯定在单位这院子里,绝对不会出去的。
赵叔眉头还是皱的,想想又加了一句:“别去灵堂那里,大半夜的,不吉利,小心被东西缠上。”
我哈哈一笑,出门去了。
不是我心大,而是一个在殡仪馆工作的人,你要是信这个,那日子就不要过了。
赵叔今天估计是被南山野兽吓着了,有些紧张兮兮的。
遗体告别厅的院子里,一字排开,今天晚上有三家在守灵。
三家不在一起,一号厅就是程家。三号厅是刚才来开房间的那家,姓魏,登记身份者的,叫做魏承福。我听几人说话时的称呼,应该是几兄妹中的老大。
还有一个七号厅,离的远一些。
今天晚上一直在烧纸的是一号厅的程家,远远的就能看见,铁盆里的火光还没灭呢,青烟袅袅。
程家有钱,金银纸钱买了许多,一会儿就烧一轮,一会儿就烧一轮。
孔叔也不知在哪找了个躺椅,就坐在门口,看着天,也不知睡了还是没睡。
他也不是正当壮年了,几个大夜熬下来,估计也累得不行。
其实有点想法,不过我没有立场说。
要是个老爷子老太太,家里晚辈跪一地守孝也就罢了,排场多大都受的起。
但是一个小孩子,场面太大,有时候并不好。
我悄悄走近,打算看看里面有人在吗。
除了我,他们家不是还雇了好几个人帮忙吗,要是有人,那我就放心的回去了。
只是我刚走近一些,还没进灵堂,突然,孔叔像是被吵醒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吓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