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宏放进一步道：“你上白班，就夜里去守。你上夜班，就白天去守，总之有时间就去，就行了”
“对对对。”程碑说：“不用特意请假。就是累一点，不能睡整觉，不过你可以抽空休息，没事儿就睡几个小时，肯定没问题。”
谈宏放在这几十年了，对哪个岗位都了如指掌。
不管白班夜班，咱们这旅馆服务想偷懒打盹，太容易了。
我有一种，出门被银行卡砸中脑袋的感觉。
美好的很不真实。
但确实美好，因为程碑已经在掏红包了。
“这是一万。”程碑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小秦，这个你先拿着，要是嫌少，还能加。”
“不不不。”我连忙推让：“这太多了。”
说实话，太多了，而且对方付钱太爽快了，我一时有点不敢拿。
虽然钱不咬手，但来的太简单也不安心。
谈宏放在一旁劝我：“小秦你放心收着，这又不是行贿受贿，这是花钱请你干活儿，程总不止请了你一个，还有别人呢。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要是你下午有空，就能去帮忙了。”
要是卖身，我还要考虑一下。出卖劳动力赚钱，那就没什么好犹豫了。
毕竟我那么穷。
而且，饭厅是有监控的，想了想，我和谈宏放无冤无仇，他应该不至于给我挖什么坑。
大不了等拿了钱，我孝敬他一点，以后有这么好的活儿，他还能找我。
这么一想，我就答应了。
程碑很高兴，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太好了，太好了。”程碑连说了几声太好了：“我这事情实在多，不能天天在这。我夫人，孩子他母亲身体又不好，也不能过来，这边，就拜托谈经理，拜托小秦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上的红包，让我暂时屏蔽了外界一切的危险感知。
谈宏放倒是一口一个应该的，看的出来，他们应该是一早就认识的关系。
程碑很忙，谈完事情，随随便便吃了几口，就匆忙走了。谈宏放也走了，剩下我一个，口袋里鼓鼓囊囊揣着一万块钱，有点食不知味。
这事情，还不好跟别人说，颇有点锦衣夜行，莫名的不安。
看着外面艳阳高照，我定了定神，也赶紧吃了饭。
回宿舍把钱放进自已的柜子，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去灵堂一号厅。
人穷的时候就别矫情，既然收了钱，就得干活儿。
谈宏放说的对，一个星期罢了，熬一熬不算什么，苦钱苦钱，我这正是年轻力壮得时候，只要能苦到钱，苦的就值得。
青山市的房子三四千一平，我还想着，苦上几年，能给自已买个窝呢。
一号厅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程碑不在，有一个中年人的正在安排事情。其他的，果然像谈宏放说的，程碑不止请了我一个，还有三四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正在忙活。
都穿着一色的衣服，戴着黑色臂章。
“这就是小秦吧。”中年人迎了出来，自我介绍：“我是孩子的舅舅，我姓孔，你喊我孔叔就行。”
“孔叔你好。”我连忙说：“我是来帮忙的，看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
“不用那么客气。”孔叔拍了拍我肩膀，叫人给我拿衣服，拿臂章。
白色的孝服，黑色的纱布，我和大家一样的穿戴起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孔叔说：“就是守守灵，有人来，接待一下。哦……没事儿的时候，陪孩子说说话。”
我点了点头。
孔叔给我介绍，其他几个人。
“小张，小王，小李……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应该也能说上话。”
大家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灵堂里其他几个小伙子，看着眼生，都是外面请来的人，就是有一点奇怪……我虽然不好盯着一个人看，但也一眼看了过去。
怎么说呢，都挺帅的，还有种莫名眼熟的感觉。
但仔细说，也说不出什么。
我走进灵堂，当中便是一具冰棺。
程碑不愧是有钱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灵堂里的一切，都是最高规格。
冰棺一圈都是鲜花。
再往后靠墙一圈，是用纸扎的各种祭祀用品。
车子房子应有尽有，还有童男童女，旋转木马，书包，各种毕业证……父母对孩子的爱，确实为之深远。
虽然此去天人相隔，也为他准备好了一生。
冰棺前方，是一张照片。
这是程碑的儿子，程正业的照片。
这照片就有些奇怪了，这竟然是一张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笑容灿烂，本该是正好的年纪，却被病痛折磨，确实可怜。
不过我见了这么多灵堂，可从来都是黑白照片。用彩色照片做遗照的，可谓是少之又少，十分稀罕。
见我盯着照片不挪眼，孔叔解释道：“孩子小，喜欢热闹，喜欢五颜六色，所以我们想着，放张彩色照片……哎，说到底，是个念想。”
我连连点头。
没毛病，很多事情，要遵循风俗，也要因地制宜。
死者为大，我在照片前正要鞠躬，被孔叔一把拽住。
孔叔有点紧张的说：“千万别，孩子小，受不起。”
虽然是有钱人家，但不得不说，程家这一家人，确实是客气懂礼，活该人家赚大钱，不像是有些鼻孔朝天的暴发户。
然后便安静下来。
就像是之前说的，灵堂里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所谓守灵，大部分时间，真的就是守着，单纯的守着。
其他几个小伙子，也不说话，各自坐着玩手机。
我拿了那么多钱，又是内部员工，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便搬着个板凳坐在照片前，跟小孩儿唠嗑。
咱们这的说法，停灵这几天，死者的灵魂是会在灵堂附近徘徊的，想想才八岁的一个孩子，父母又不在，怪可怜的，那么孤单，那么委屈，可能又害怕，又寂寞。
可我也不是口才那么好的人，跟孩子又有代沟，单口相声说了一会儿，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于是我灵机一动。
“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我说：“你喜欢看什么，喜羊羊爱看吗？”
我打开手机，找了个动画片。
这动画片吧，小学生看可能稍显幼稚，但是大人看刚刚好。
外面不时传来鞭炮声，哀乐声，哭嚎声，只有一号灵堂，安安静静。
孔叔说了，孩子是哭着来到人世的，不希望他再哭着走，让我们都高高兴兴的。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就这么看着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都黑了，我腿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这一震动，我就醒了。
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突然看见斜角的地方，一个迷迷糊糊的人影，正在对着我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