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惨白中透着青色的脸。
我在这里也算上了两个月的班,但日常接触的,还是活人为主。就算偶尔进灵堂里做点什么,看见了,也是隔着冰棺的尸体。
别看冰棺外面是一层透明的玻璃,。
但此刻我才确定,隔着一层玻璃,和没隔这层玻璃直接看,那感觉完全不同。
那张脸是如此的真实,甚至有一种,下一刻就会睁开双眼的错觉。
两名入殓师已经做习惯了这事情,一点儿迟疑也没有,戴上手套,就开始工作。
他们知道我是被孔笙雇来打下手的,因此毫不犹豫的使唤我,使唤的非常顺手。
冲我一伸手:“粉底液。”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她重复了一遍:“粉底液。”
然后下巴一抬,点了点工具箱。
我恍然,粉底液……我虽然对女士用的化妆品不太懂,但是我识字。
在这个时候,识字也是一种罪。
我这才看清楚,工具箱里的每一件物品上,都贴着名字。
粉底液,口红,眉笔,粉饼,等等。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差没有中英双语标注,再加汉语拼音了。
只是我不明白,就在手边上,聂谷蓝为什么不能自已去拿,非要我经手一下,命硬的人碰过的东西,更硬吗?
我拿人手短,十分无奈。
正要伸手去拿,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双手套戴上。
既然大家都戴了,那我戴上也没有什么毛病。
我看见她的工具箱里有一次性手套,但我不可能用她的,以防万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我都自已准备了。
衣服,手套,口罩什么的,我都戴上了自已的。要不是觉得过分了,甚至还想戴上电动车头盔和眼镜。
保护自已,只有更全面,没有最全面。
戴好手套之后,我把粉底液拿给了聂谷蓝。
两人细致又快速的给程正业的遗体化起了妆。
开始我的神经是紧绷着的,做好了随时随地,一点风吹草动就跑的准备。但是准备着准备着,见他们只是非常认真的在化妆,也就松懈了。
涂完一遍口红,竟然还有第二遍。
聂谷蓝看着我说:“二号口红。”
我习惯了。
接过一号,放回工具箱,去找二号口红。
我也不知道一般的女孩子应该有多少只口红,反正聂谷蓝的工具箱里,有七八只之多。
乱七八糟的放着,滚的到处都是。
我放回一号,在一堆口红里翻找二号。
找到了,拿起来,我一转头,聂谷蓝移开了视线。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将口红放在聂谷蓝手里。
刚才那感觉,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这两人一直在干活儿,除了不时的看我一眼,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也没有和我多说一句话,可还是不对劲。
我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可是飘来飘去的,我一时抓不住他。
柯歙和聂谷蓝都很认真,柯歙打理完了头发,朝我一伸手:“眉笔。”
我机械的将眉笔放在他手里。
然后,看着他飞快的在程正业的左侧眉毛边上一点。
顿时,我心里轰隆一声响。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知道了。
这一瞬间,我想要抬手摸一下自已的眉毛,但是我硬生生的忍住了,动也不动。
就是这一颗痣。
之前,高紫寒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说,一号厅里的遗照,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是你。
我当时半信半疑,一方面觉得这怎么可能,但另一方面,我觉得高紫寒不是骗我的。
一号厅里,孔笙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和办法,蒙蔽了我的感官。让我看不见,听不见,或者看错,听错。
如今柯歙这一点,让我一下子看懂了。
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他们确实是在给程正业化妆,但是,他们不是单纯给程正业化妆。
有一个词,还是我从短视频上学来不久的。
叫做仿妆。
仿妆这种技术,可以把任何一个人,化成任何一个人。他们甚至可以把一个人化妆成一条狗,我曾经对这种技术叹为观止,为此还给主播小姐姐打赏了五十块钱。
此时此刻,柯歙和聂谷蓝,正在对着我的脸,给程正业化妆。
他们要把程正业,化妆成我。
我的左侧眉头边,有一颗痣。
那颗痣我从小到大,看了无数次,位置,大小,深浅,和柯歙点在程正业脸上的一模一样。
虽然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程正业脸上是不是应该有痣的,但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你在街上随便找两个人,这两个人,在同样的地方,有一模一样的痣?这概率是非常小的。
此时此刻,我心中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不动如山。
柯歙和聂谷蓝两人,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在我这个角度,如果不是刻意的去看,是不能清楚的看见程正业的脸的。
这张脸,在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变成我的脸。
我不能等到这一刻。
死者的遗照是我的照片,如果死者的脸也变成了我的脸,那我自已都要开始怀疑,躺在这棺材里的人,到底是谁?
两人专注的在程正业脸上涂涂画画。
孔笙没有进房间,而是站在房间门口。
背手而站,看着黑乎乎的院子,从开始到现在,不曾动弹一下。
之前我想着,孔笙是不是触景伤情,不忍心看这一幕。如今看来,他在守门。
上一次,就是因为突然有人敲门打断了他的计划,这一次,他守在门口,绝对不允许这个变故出现。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要是糊里糊涂的那也就罢了,现在有了心理准备,我还能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走吗?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我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既然不能翻脸,见招拆招就好。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等着。
终于,又一次,聂谷蓝向我伸手:“睫毛刷。”
我在工具箱里翻找了一下,不但拿了睫毛刷,还将刚才用剩下半瓶的卸妆水给藏在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