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鹿特丹港，晴天。
戴高顶圆帽的年轻人拄着文明杖，从容地从一艘船上走下。
他还在舷梯上，就注意到了码头上一辆褐色尼康轿车，那是一个中年络腮男，胸前别了一根蓝色的胸针。
这个年轻人轻轻抬起文明杖，在高处张望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跟随者，立马迎了上去。
那络腮胡看远处人来，目光落在了黑色的手提箱上。
“先生有火吗？”年轻人摘下皮手套，从铁皮烟盒里掏出一支烟，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
络腮胡将从衬衫的右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回应道，“先生请便！”
年轻人微笑着抓过打火机，叮当一声脆响，淡蓝色的火苗轻轻舔了舔香烟，年轻人将打火机甩灭，“莱姆我是N，你可以称我卡劳·路易斯！”
“卡劳先生！”莱姆伸出了手。
莱姆是一种甘蔗酿造的美洲果酒（一说蒸馏酒），莱姆酒之名即源自西印度群岛原住民 Rumbullion ，语首Rum意指兴奋或骚动之意。
“接线员先生提起过您，幸会！”海伦叼着烟轻轻握了上去。
“请上车？”
“还请先生给我一支烟的时间！”海伦深吸一口，眼睛却飘向了周围。
莱姆侧身靠在车门上，注意到这个人的颜值很出众，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稳重。
大概三分钟，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人出现在停航的船首，那人对着“卡劳”点了点头。
莱姆查询过这班航船，他的目的地是比利时，那人...
就在他细想不得的时候，年轻人将烟丢在地上，用皮鞋踩灭，挥了挥手“上车”！
莱姆看了一眼那个格子衫男，麻利地钻进驾驶室，然后熟练地启动汽车！
汽车一路上了主道直奔东北方向的阿姆斯特丹。
到了阿姆斯特丹市区，莱姆问，“去公寓？”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答道，“不去公寓，去教堂大道！”
莱姆注意到卡劳使用的是“apartment”，而不是英国更常用的“flat”，心里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是美国人。
“好的！”
“你已经辞掉里斯本的工作了？”卡劳突然问道。
“是的，正如你所了解到的那样，里斯本很不安全！”莱姆猛打了个方向盘。
“嗯！”卡劳点了点头。
五天前，接线员搞定了政府公证问题，花了点小钱，30磅。
接线员有一个儿时的玩伴，父母早年在伦敦做点买卖，完成中等教育后，全家搬回了里斯本。
这个玩伴在一个基层政府当办事员，日子过得青黄不接。
当接线员找上门的时候，莱姆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直接偷了公章，然后光速离职。
老罗伯特要送文件到阿姆斯特丹，对范米格伦放心不下的海伦，让接线员呆在里斯本，改让莱姆把文件送到阿姆斯特丹。
汽车在一条宽阔的大道前缓缓停稳，卡劳说了一句，“我们走过去！”
阿姆斯特丹的街头水汽氤氲，巨大的艾瑟尔湖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点神秘。
化名卡劳的海伦一手提着手提箱，一手杵着文明杖，他压低自已的圆帽。
小心地打量左右，一些商铺正开着。
莱姆深吸了一口面包的香味，他感觉喉咙甜甜的，就像新酿的啤酒发酵不完全。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一家偏僻的旅店旁停了脚，一扇窗户从头顶打开，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向他们招了招手，正是老罗伯特。
“罗伯特，好久不见！”海伦给了老罗伯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少爷！”
老罗伯特轻轻拍了拍海伦的后背，就像一个老父亲。
海伦抓着罗伯特的手臂，点了点头。然后谨慎地拉下百叶窗，将电灯打开，将风衣脱下，一把M19手枪绑在他的小臂上，他将松紧带解开，只穿一件羊毛背心坐到了两人对面。
枪口黑洞洞的，莱姆心里泛起了波澜，接线员警告过他，“不要有别的心思，任何加入果酒组织的人都在N的眼睛里，据我所知，我就是老罗伯特的执行人之一！“
接线员其实猜对了，也没全对，当初海伦让他去看着罗伯特，出发以后海伦觉得不保险，还想再安排个人跟着接线员。
只是中二的接线员直接替海伦脑补了，人人背后都有N的影子。
“欢迎各位果酒成员，多余的话我步说，莱姆先生这位是我的助手，你可以称他为老罗伯特。“
“罗伯特先生幸会。“
“欢迎你莱姆先生！“
两个人微微点头。
莱姆是为了赚钱来的，一路看来，海伦的丝丝细节拿捏到位，莱姆心里再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这次碰面，海伦并没有谈他的计划，只是拉了一会儿家常。
老罗伯特没有家人，除了他患了风寒的腿，没什么好聊的。
倒是莱姆打开话匣子后，对葡萄牙经济大倒苦水。
里斯本在过去的整个冬季缺少燃料，孩子缺少御寒的衣服，牛奶面包…
妻子在农场的工作遭到了辞退，父母染上了风寒...
海伦听着这些话沉默了一会，葡萄牙社会非常动荡，经济命脉在大财阀手里，这些都不是新闻。他站起身从提包里摸了100磅现金递给莱姆，这样一笔巨款让莱姆受宠若惊。
海伦只说了一句，“果酒的成员来自大陆各处，是同样的志向将他休戚联系起来，我们要爱护我们的朋友，当有人被厄运光顾的时候，我们应该遵循上帝的指示，看到自已的责任，救赎他的苦难。”
“当然你也不用感动，如果组织有危险的时候，请务必献出各位的忠诚！”
老罗伯特按着胸膛小声回应道，“忠诚~”
莱姆摸了摸手里尚余余温的英镑，忠诚啊~他是个没有荣誉感的人，但他能感觉“果酒”对他不错。
海伦点点头。
“少爷，您来阿姆斯特丹？”罗伯特小声问道。
“是的，正如你所想，另一件事！”
“那…”
“罗伯特我很抱歉，要让你的膝盖遭受来自北方的侵扰。”
“能为少爷做事，是罗伯特的荣幸！”罗伯特心里咯噔一下，自已逾越了，像少爷这样的人…
“罗伯特，已经多久没有回苏格兰了？”
“三年了！”
海伦叹了口气，三年了，从大学开始就没回去过，“做完就回去一趟，我父亲很想念你，你的朋友们也很想念你~”
那些连绵的山丘，红色的风车，还有满地的羊群，来自大海的土腥味。
莱姆突然想起了穿上的格子衫男人！莫非N还有别的任务，这真是个高效严谨的组织！
晚上的时候海伦给莱姆做了一些间谍培训，算是果酒最早的三个基本准则。
永远不要做任务以外的事情，除非他影响到你自已的安全（怕范米格伦喝酒之后吹海了）。
永远不要联系任务以外的成员（果酒的具体规模除了自已谁也不允许知道全貌）。
永远不要尝试叛逃，果酒每个人后面都有一只眼睛。
“完成任务之后，无论有没有被发现，离开事发地至少一天的距离或离开那个国家！”海伦在黑板上写下解释。
对组织内部的这些狠人，海伦从来就不放心，能教育的就教育，不能教育的送给上帝。
把凯撒的归还给凯撒，把上帝的归还给上帝。
然后第二天一起床准备干活的莱姆，走到街角发现车没了。
海伦确实不是来参加这次行动的，他有一个更棘手的任务。
北海的水汽汽车挡风玻璃前凝结出细密的水滴，海伦皱了皱眉头，谨慎地驾驶着安全堪忧的汽车，沿着16号公路小心穿越荷比边境。
当雾气完全明朗的时候，他看见了前方连绵丘陵上的白色的碉堡。
要到比利时列日了。
他看着那些巨大的碉堡，沿着交通线，呈现出规则的环形交叉，只是他没有散兵坑道。
“噢~”海伦轻快地叫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自已的手脚，穿越整片雾区给他冻坏了，“希望莱姆不要去报警，毕竟都是自已人！”
冷风绵绵，吹动他额前的黑发，穿越碉堡群之后，列日城便陈列在广袤的大地上了。
在三天前，国防部下了一道密令由曼斯菲尔德先生口头传达，去比利时，解救一个叫阿拉贡的年轻人（真名雅各布）。
当海伦拿到任务的时候，以为是个通天的老伦敦正米字旗，但没想到目标是正儿八经的老柏林正黑字旗子。
跟英国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没啥关系。
阿拉贡号称欧洲罗宾汉，自称盗神之神，专门搞一些溜门撬锁的手艺活。
按道理来说，国防部的老爷们不应该对一个小偷感兴趣。但谁让他是个有有影响力的无政府主义者呢？尤其是德意志帝国的无政府主义者！
19世纪末的无政府主义者认为，人民生活的社会已经朽腐，要让人好好的活着就只能改变这个社会。在众多可能中德意志的无政府主义者选择最离谱的做法，消灭阶级！
这种想法但凡是学过马哲的人都知道，他有点不靠谱。
当时无政府主义者的逻辑简单概括来说是：政府产生权力，权力带来了资源的权威性分配，分配产生了阶级，阶级带来了压迫不平等。所以要想平等就要消灭阶级，要想消灭阶级就要打破权威性的分配，那真相只有一个消灭政府!
在这种主义指导下，这群人在欧洲四处串联造反，从物理上消灭政府官员，形式手法非常粗暴，在任何国家都是最优先被消灭的一撮人。
不过阿拉贡不同，他心底善良，以盗窃不良商人、军官等彻底食利者谋生，并以此支持无政府主义思想的传播，他将上百万的金马克和比利时法郎转赠穷人，控制报社抨击社会，将整个无政府主义的风评拉回不少，算是一个非常崇高的年轻人!
海伦猜想上面看上这个毫无相关的德国小伙，答案恐怕比较黑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谁让无政府主义者真的敢干德意志帝国政府呢？
上头一张口下面跑断腿，曼斯菲尔德将这个重要的计划，交给了他最信任的组织“果酒”！
收到任务那天，海伦在别墅里直接激情开麦！
曼斯菲尔德表示我们理解你的难处，果酒在德国的机构已经完全没有基础了，但是你别急，我们给你个精干特工“康德”。
这一点曼斯菲尔德确实当了一回人，因为这个间谍确实很强。
康德原名不可知，毕业于巴黎大学，精通德法英三国语言，正经职业是伦敦飞机制造厂的工程师，并小有名气。精通射击，在自由搏击上造诣是专业运动员。妥妥的六边形战士。
推脱不掉的海伦，只能设计本次行动。
他给曼斯菲尔德的行动计划很简单，两个人分两路进入比利时。
海伦以美国人身份先到荷兰，从边界润到比利时。而康德则先去丹麦，使用偷渡的方式去比利时。两人在阿拉贡审判之前在布鲁塞尔汇合。
对阿拉贡的解救海伦准备了两手。
第一是直接动用武力劫车！这个方案最经济，危险程度较高，毕竟那些军警不是开玩笑的。
第二是花小钱办大事，贿赂！目前海伦除了钱没别的优势。30万美元海伦在英国、荷兰多地，已经分批次兑换出来，用一个15斤重的箱子装好，一路撒过去就是。
海伦得意地等待曼斯菲尔德拒绝，然后曼斯菲尔德，批了。
海伦将油门踩到底，狂风扑面吹来，回忆的滚烫让他感觉不到这些寒冷。
一辆蒸汽列车从海伦侧面开过，咕咚咚的锅炉发出欢快的声响，它拖着长长的白烟，蜿蜒而过。
在一个巨大的弯道前，慢慢减速，汽笛发出悠长的长鸣，将这一座800多年历史的小城轻轻叫醒。
海伦左转向，与火车分道，各向自已的前程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