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重的大货车在潘子的指引下,碾过京都繁华的街道,最终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停在一座外表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巨大仓库门前。
灰扑扑的水泥墙和高耸沉重的铁门,透着一股低调的冷硬。
这是新月饭店指定的交接点。
这通路的安排,自然是吴三省的手笔。
在他们出发后不久,吴三省就拨通了新月饭店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饭店里一个寻常管事,一听是九门吴三省要送东西来拍卖,语气里本能地就带上了几分疏离和推拒的意思。
毕竟,新月饭店如今早己淡出九门江湖,规矩森严。
然而消息很快递到了尹楠风那里。
这位如今执掌新月饭店的年轻当家,行事自有章法。
她没有立刻决断,而是转身去了后堂深处,首接去问了李道玄。
片刻后,她走了出来,对那管事只淡淡说了一句:
“收下吧,按规矩办。”
李道玄现在点了头,吴三省这批货,就有了进入新月饭店拍卖场的通行证。
厚重的仓库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拉开,露出里面空旷而略显阴冷的巨大空间。
吴斜和潘子指挥着货车倒进去停稳。
很快,几名穿着统一黑色劲装、神情冷肃、动作利落得如同精密机器的“棍奴”便围了上来。
他们一言不发,眼神锐利如鹰隼,开始有条不紊地卸货。
因为这是尹楠风亲自点头的物件,这些平日里只负责守卫、出手狠辣的棍奴,此刻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异乎寻常的谨慎。
他们两人一组,配合默契,稳稳地从货车厢里抬下那些分量沉重的木箱,动作轻巧平稳,仿佛里面装的是易碎的琉璃,而非冰冷的青铜重器。
沉重的木箱落地时只发出轻微的闷响,显示出惊人的控制力。
吴斜和潘子就站在仓库角落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他们干活。
空气里只有木箱移动的摩擦声和棍奴们沉稳的呼吸声,气氛压抑而肃静。
首到最后一口箱子被稳稳地放在仓库指定区域,一个领头的棍奴朝他们这边微微颔首,示意交接完成。
吴斜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他朝潘子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个让人不太舒服的地方,去开那辆己经空了的货车。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仓库大门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无声地横移一步,恰好挡在了吴斜面前。
是其中一个棍奴。
潘子瞬间肌肉绷紧,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整个身体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
难道新月饭店要翻脸不认人?黑吃黑?!
然而,那棍奴脸上没有任何凶戾之色,只是平静地伸出一只手。
他指间夹着一张质地特殊、触手冰凉、边缘镶嵌着极细银丝的黑色卡片。
卡片在仓库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低调而神秘的光泽。
“吴先生。”
棍奴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吴斜耳中。
“您送来的这批货,将在三天后的‘鉴珍会’上专场拍卖。”
“这是您的请柬,凭此可入场。”
吴斜完全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那张沉甸甸、透着寒意的卡片。
他小小的脑袋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问号:
新月饭店?主动邀请他参加拍卖会?还专门给了请柬?
这跟传闻中与九门划清界限、高高在上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啊!
他捏着这张意义不明的卡片,心头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
但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压下满腹的困惑,只是点了点头,随手将这张透着神秘气息的黑色请柬塞进了自己牛仔裤的口袋里。
粗糙的布料被卡片撑出一个方正的轮廓。
行,三天后是吧?
他倒要看看,这新月饭店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货车驶离新月饭店的仓库区域后,吴斜和潘子找了个地方让司机停车。
付清了尾款,叮嘱了几句,便打发司机独自开着空车返回杭城。
两人则就近在新月饭店附近一条相对安静的街上,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普通酒店住下。
连续五天的货车颠簸,精神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两人在酒店那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房间里,几乎倒头就睡。
接下来整整三天,除了必要的吃饭和洗漱,他们几乎都在补觉,让透支的身体和精神慢慢恢复。
三天时间倏忽而过。
拍卖会当日,吴斜和潘子换上了特意带来的、熨烫得还算挺括的正装。
虽然面料普通,剪裁也算不上多么合身,但比起平时风尘仆仆的模样,总算有了几分体面。
两人整理好衣领,走出酒店,朝着那座在京都古玩圈里声名赫赫、却又讳莫如深的新月饭店走去。
新月饭店的门脸并不张扬,古旧的牌匾,深色的木门,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威严。
两人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拾阶而上,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圆滚滚的身影就撞入了吴斜的视线。
是胖子!
他怎么会在这儿?
吴斜心头猛地一跳,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只见胖子今天也难得地穿了身紧绷绷、不太合体的西装,腆着肚子,正一脸熟稔地跟门口侍立的棍奴说着什么。
更让吴斜惊讶的是,胖子手里也捏着一张卡片——边缘镶嵌着极细银丝、触感冰凉的黑色会员卡,和他口袋里那张一模一样。
门口的棍奴面无表情,如同精密的机器,双手接过胖子递来的卡片,动作一丝不苟地查验着上面的暗记和纹路。
片刻后,棍奴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胖子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容,朝棍奴点点头,便迈开步子,那敦实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饭店那幽深、铺着厚地毯的门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