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承天

残阳似熔金倾泻，又似凝固的血痂，将大华帝宫九重琉璃瓦浸染得一片凄厉猩红。那光芒淌过巍峨宫阙，在承天殿前投下巨大而沉重的阴影，仿佛预示着天倾之劫。

玄色蟒袍的下摆，无声扫过承天殿那道见证了帝国千年兴衰的鎏金门槛。华天胤的朝靴踏在蟠龙金砖上，步履沉凝，每一步落下，都似有千钧之力，令殿宇深处回响着沉闷的共鸣。十二冕旒垂落，细密的玉珠在他眉宇间摇曳，投下破碎的光影，却丝毫无法遮掩那双深瞳中翻涌的、近乎实质的猩红血光。

“儿臣，来给父尊请安了。”

声音不高，却裹挟着万年玄冰般的寒意，穿透承天殿七十二根盘龙巨柱支撑起的宏伟空间，在空旷肃穆的大殿内激起层层冰冷的回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更添几分诡谲。

御阶尽头，九龙衔珠的紫檀屏风前，象征着大华至高权柄的龙椅上，天尊华鸣璋端坐如山。他搭在龙首扶手上的手掌宽厚而稳定，古铜色的皮肤下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面对殿下的惊变，他面上无波无澜，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古井般凝视着步步逼近的亲子。

“铮——！”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骤然撕裂了凝滞的空气！禁军统领华宁身形如电，挡在御阶之前，腰间佩剑己然出鞘三寸，森寒剑芒如毒蛇吐信，割裂殿内沉重的氛围。

“逆贼！尔可知这殿前玉阶，浸透了多少……”华宁的厉喝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然而话音未落，他身后三十名玄甲禁卫己同时踏前一步。鎏金面甲下，低沉的战吼汇聚，三十道磅礴的金色气劲轰然爆发，瞬间交织成一片梵文流转、金光璀璨的“真罡王印阵”！厚重的金刚屏障凭空凝结，横亘在御阶之前，散发出坚不可摧的威严气息，将天尊牢牢护在身后。

华天胤身侧，那位始终气定神闲的白衣谋士，此刻也不禁微微凝眸。他手中冰蚕丝折扇的摇动缓了一瞬，清冷的声音响起：“真罡王印阵，集众之力，可令西品大武师短暂拥有武道一重天之威能。华统领本就是一重天的高手，此阵之下……”他的分析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华天胤的蟒袍——不，并非蟒袍上的西爪金龙在扭曲，而是主公周身，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血的恐怖“势”正蒸腾而起！这“势”灼热而暴戾，扭曲了光线，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啦啦——！”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炸响！承天殿内，历经百年风雨、坚硬逾铁的紫檀地砖，竟以华天胤立足之处为中心，瞬间崩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那裂纹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带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意志，无视了空间的距离，顺着那璀璨的金刚屏障急速蔓延攀援！梵文金光在裂纹触及的刹那剧烈闪烁，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华宁瞳孔骤缩如针，脸上血色尽褪。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鞘中那柄饮血无数的名剑“龙吟”正在疯狂震颤悲鸣，仿佛遇到了无法抗拒的天敌！更令他肝胆俱裂的是，组成大阵的三十名玄甲禁卫，他们身上坚不可摧的玄铁重甲，竟在同一时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声！每一副重甲胸口的位置，都凭空凹陷下去一个清晰无比、边缘焦黑的掌印深痕！仿佛有无形巨掌，隔着虚空，狠狠印下！

“武圣……威压……”御座之上，天尊华鸣璋搭在龙首扶手上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深陷进冰冷的龙鳞雕刻之中。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与苍凉，“都退下吧。华宁，收起你的剑。这承天殿里……要流的血，还不够多吗？”

**承天殿外，汉白玉广场。**

黑绸包裹的枪尖，深深刺入蟠龙纹饰的汉白玉阶，入石三寸，纹丝不动。华远飞单手持枪，如渊渟岳峙，挡在三千禁卫森然如林的戈戟之前。暗红色的诡异流光，正沿着枪尖刺入的缝隙，如活物般在洁白的玉石纹理中蜿蜒渗开，勾勒出妖异而凶戾的图案，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那三千禁卫组成的银色戈林，寒光连成一片肃杀的死亡浪潮，而在浪潮的尽头，须发皆白的武圣华固，一身素袍猎猎作响，周身罡风狂卷，如同风暴之眼。

“此地禁行！”华远飞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他猛地抬手，扯落枪身缠绕的黑绸！一杆通体黝黑、布满暗红色诡异纹路的陨铁长枪彻底暴露在血色残阳之下——枪名“沥血”，绝世凶兵，甫一现世，便引动周遭天地元气剧烈波动，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有无数怨魂在枪身中嘶吼！

“或者，让本圣的‘沥血’，今日饱饮一番三千禁卫之血！”

“沥血凶兵！此等不祥之物竟落于你手！”武圣华固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惊诧与凝重，但他周身的气势不减反增，须发戟张，声如洪钟：“然则，凶兵虽利，难敌天数！众将士听令……”

“轰——！！！”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承天殿上空，毫无征兆地，一股浓郁到化不开、令人窒息的血气冲天而起！那血气并非虚幻，而是凝聚成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光柱，首贯云霄，将整个承天殿笼罩其中。一股浩瀚、霸道、充满了毁灭与征服意志的“势”轰然压下！如同无形的巨山，瞬间覆盖了整个广场！三千禁卫如遭重击，阵型微乱，修为稍弱者更是闷哼出声，脸色煞白，手中戈戟几乎脱手！

“血气压制！领域？殿内……竟有武圣！”华固脸上的惊诧瞬间化为骇然，白须在狂暴的罡风中剧烈舞动，他死死盯着那血气冲霄的承天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承天殿内。**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金刚屏障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消散于无形。华宁与三十名玄甲禁卫如被无形巨锤击中，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轰然跪倒在地，再难动弹分毫，鎏金面甲下，是惊骇欲绝与深深的不甘。

华天胤周身的血煞之气缓缓收敛，但那双眼瞳中的猩红却更加深邃。他无视跪伏一地的禁卫，目光穿透空旷的大殿，牢牢锁住御座之上那道如山的身影。

“父尊，”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寒意更加刺骨，“此间喧嚣，有碍圣体。还请父尊……移驾锁龙宫静养。”

九龙屏风前，天尊华鸣璋缓缓站起身。夕阳最后一丝余晖透过高窗，落在他玄黑龙袍的金线上，折射出冰冷的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的儿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亘古的沉寂。

“胤儿，”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穿透殿内浓郁的血腥与硝烟味，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这九五之位，这万世基业……便是你心中所愿吗？”

**殿外广场。**

华远飞感应着殿内那惊世骇俗的武圣气息，嘴角勾起一抹狂放而冰冷的笑意。他手中“沥血”枪尖的红芒吞吐不定，遥指对面须发皆张的华固。

“固祖！”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三千禁卫粗重的喘息，“是鱼死网破，血洗这承天白玉阶，还是……相安无事，恭送天尊移驾？请速下决断！本圣的‘沥血’，饥渴难耐！”

华固如山的气势，在那殿内冲霄血气和华远飞毫不掩饰的凶戾杀意夹击下，出现了刹那的凝滞。他目光复杂地投向承天殿那扇缓缓打开的沉重殿门。

华鸣璋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夕阳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步履从容，仿佛并非走向囚笼，而是寻常散步。他看向广场上剑拔弩张的华固，目光交汇。

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沉重在两人之间流淌。时间仿佛凝固。

许久，华固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缓缓平息，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带着无尽疲惫的晦暗。他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周身狂暴的血煞也随之消散。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在血色笼罩的广场上幽幽回荡：

“天意……如此……这便是……命数啊……”

天尊华鸣璋收回目光，在禁卫复杂难明的注视和华远飞锐利如刀的逼视下，平静地走下御阶。他走向那条通往深宫幽禁之地的路，背影在如血的残阳里，拉成一道孤绝而苍凉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