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疯狂震动,马达声几乎要被包厢内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和男人的哄笑声淹没。
苏清然端着沉重的果盘,指尖被冰冷的托盘边缘硌得生疼。
她熟练地避开一个醉醺醺扑过来的身影,将果盘稳稳放在桌上,脸上挂着训练了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您的果盘,请慢用。”
浓烈的烟酒味混合着劣质香水的气息,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那该死的手机又一次不依不饶地振动起来。
苏清然快步走出包厢,将厚重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呼一口气后,这才颤抖着手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市医院”。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喂,苏清然小姐吗?你父亲的病情加重,需要尽快安排手术!”
电话那头,医生的声音冷静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神经。
“医生……手术费需要多少……”苏清然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手术大概在20万,医保报销十万左右,但后续康复估计得自费30万,手术费用尽量尽快准备好,否则你父亲的病恶化,到时候……”
“西十万。”
苏清然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眼前一阵阵发黑。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她己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天文数字,轰然压下,要将她碾成粉末。
挂断电话,她无力地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走廊昏暗的灯光将她瘦削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三个月前,她还是美院里那个抱着画板、满眼是光的天之骄女。她的世界,是画室里松节油的清香,是阳光下斑斓的色彩,闲暇时光和朋友一起弹琴写曲唱歌。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的象牙塔砸得粉碎。
父亲投资的一个项目导致公司亏损差点破产,公司家族高层借机撤掉父亲的职务,要求承担损失,家里的房子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抵押还债。
他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突发疾病倒下,至今躺在病房里。
天之骄女、艺术梦想、美好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医生的那通电话面前,化为最讽刺的泡影。
母亲一个人在医院照顾父亲,以泪洗面,心力交瘁。
苏清然来不及多想,就立刻向学校提出休学,理由是自己身体不适暂时无法继续学业。
为了筹集每天都如流水般花出去的医药费,她什么活都干。
她脱下了沾满颜料的白裙,换上了这身憋屈的制服。她放下了画笔,端起了沉重的托盘。
那些曾经围绕着她的闺蜜们,在得知她家里的情况后,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怜悯,以及……疏远。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搁浅的鱼,在现实干涸的沙滩上拼命挣扎,却只感到生命的水分被一点点抽干。
她没有抱怨那些曾经的闺蜜,现实当前,人性如此。如果是自己,也许也会袖手旁观吧,怨不得别人。
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有时候午夜辗转睡不着的时候,苏清然也有想过最坏的结果,如果万一父亲去世,她母亲承受不住打击,两人那么恩爱,会不会也随父亲去另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是不是也会无牵无挂,跟随他们而去呢?
一旦冒出这个念头,苏清然就会给自己打气,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呢?还没到那一步,天无绝人之路,她不能被打倒。
“可是西十万……”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空洞。
她去哪里弄这么多钱?她把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凑到的钱在病房里甚至撑不过三天。
再后来,她打电话对方都不接了。爷爷奶奶叔叔他们说治不好就放弃吧,可是明明只要有钱就能救啊。
她的口袋里,是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百元大钞,那是她今晚的小费。可这点钱,在西十万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遇到当下必须解决的问题,苏清然又有点退缩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21岁,被迫一夜长大的孩子。
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介绍工作的中介发来的消息。
“清然,我是小王,临时有个活儿,薪水很高!城中艺术中心的慈善晚宴,需要一个懂行的临时助理,帮忙布置和讲解艺术品,一晚上五千!你专业对口,快来!”
五千!
这个数字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眼前的黑暗。
虽然离西十万还差得远,但这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我去!”她几乎是立刻回了信息,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更衣室,边穿衣服边和经理请假。
二十分钟后,苏清然停好共享单车,站在金碧辉煌的艺术中心门口,她的内心充满了不真实感。
这里,是她曾经无比向往的艺术殿堂。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作品有一天能在这里展出。
而现在,她却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临时工制服,因为跑得太急,运动鞋上还沾着路边的泥点,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走进了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
晚宴现场衣香鬓影,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高级香水的味道。西装革履的精英和珠光宝气的名媛们端着酒杯,优雅地穿梭交谈。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从容而矜贵的微笑。
苏清然像一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自卑和窘迫几乎要将她吞噬。她低下头,快步走到后台,从负责人手里接过工作牌和一本厚厚的艺术品资料。
她的任务,是在A展区负责引导,并为有兴趣的来宾介绍陆氏集团此次捐赠的几幅当代画作。
陆氏集团。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是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存在。
苏清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情绪压下。她利用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资料牢牢记在心里。
她不能出错,她需要这五千块钱!
然而,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晚宴进行到一半,A展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这幅主画怎么会这样?”
“天哪,这可是陆氏捐赠的压轴作品,听说价值千万!这颜料……好像……好像融化了?”
苏清然心中一惊,立刻挤进人群。
只见展台中央那幅名为《破晓》的巨幅油画,右下角的一片深蓝色区域,颜料竟然像是被高温炙烤过一般,出现了诡异的融化和龟裂,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现场负责人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这可是陆氏集团的东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根本承担不起!
宾客们议论纷纷,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幸灾乐祸的眼神毫不掩饰。
“快!快把画撤下来!”负责人慌乱地指挥着。
“不行!”苏清然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负责人怒视着她:“你一个临时工,懂什么!不撤下来,难道等它全毁了吗?”
苏清然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幅画上。
凭借着她对艺术超凡的共情力和专业知识,她瞬间就判断出,这不是颜料问题,而是这幅画采用了特殊的混合媒介,现场射灯的温度过高,激活了其中一种不稳定材质,才导致了这种“融化”现象。
如果现在强行搬动画布,震动只会加速龟裂,整幅画会彻底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