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郊区的废弃仓库藏在雾里,远远看去像只趴着的巨兽。陈默站在仓库外的土坡上,手里捏着墨锭碎片,碎片在雾里泛着微光,照亮了地上的车辙——是清道夫的卡车留下的,辙印里缠着银色的线,像条引路的蛇。
“方记者说,影母就藏在仓库最里面的‘影巢’里。”林护士举着望远镜,镜片上蒙着层雾,“她能把影子变成实体,昨天夜里,有村民看见仓库里飘出好多黑色的绸带,其实是影母的头发,会缠住路过的人,把影子拽下来当养料。”
彤彤的小手紧紧攥着陈默的衣角,小姑娘今天没带画本,只揣了块从旋转木马捡的彩玻璃,玻璃在雾里折射出小小的光:“我梦见影母了,她没有脸,身体是好多影子拼的,说要把所有不听话的影子都吃掉。”
陈默的银表在兜里跳得厉害,表盖内侧的字变成了红色——“影母醒,万影寂”。他想起哨爷说的“影灾”,大概就是影母失控,吞噬所有影子的灾难。
仓库的铁门没锁,推开时发出的声音在雾里传得很远,像巨兽打了个哈欠。门后的地上铺着层黑色的绒毛,踩上去软绵绵的,仔细一看,竟是无数根缠在一起的影子,像团乱麻。
“小心脚下。”小雅用树枝拨开绒毛,露出下面的水泥地,地上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无数个“影”字叠在一起,“我爸说,这种符号叫‘聚影阵’,能把周围的影子都吸过来。”
仓库深处传来“滴答”声,像水滴落在地上,又像某种巨大的心脏在跳动。越往里走,雾越浓,能见度不足三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银表的“咔哒”声。
突然,前方的雾里伸出只手,抓住了陈默的胳膊。陈默刚要挥笔,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是李先生,修笔铺的老头。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左眼的绷带渗着血,手里的判官笔(另一支,和陈默的是一对)断了半截:“我跟过来的,影母是我的老相识,当年就是她,把我左眼的影子拽走了。”
他指着雾里的方向:“影巢就在前面,用三百个孩子的影子筑的,墙是影子做的,门是影子做的,连里面的灯都是影子……只有用‘定魂墨’和‘时间血’,才能破。”
陈默想起怀里的定魂墨和自己的血,突然明白这一路的铺垫——从桥墩的眼到钟表厂的骨,从墨眼到声耳,从影童到影母,都是环环相扣的局,而他,是那个必须亲手解开的人。
雾突然散了,露出个巨大的巢穴。 walls是黑色的,上面嵌着无数只眼睛,都是被吞噬的影子留下的;顶上挂着无数条黑色绸带,像影母的头发,每条带子上都缠着个名字;巢穴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个没有脸的女人,身体由无数个影子拼合而成,正是影母。
她的脚下,踩着块巨大的墨玉,和墨先生、镜夫人的是同一种,只是更大,玉里裹着个小小的影子,像个婴儿。
“是‘影核’。”李先生的声音发颤,“影母靠它控制所有影子,那里面裹着的,是第一个被吞噬的影子——她自己的女儿的。”
影母突然抬起头,没有脸的方向对着他们,绸带猛地飞过来,像鞭子一样抽向陈默:“终于来了,时间的血亲。”她的声音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的,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你爸妈当年就差一点,就能毁掉影核,可惜……”
绸带缠住了陈默的手腕,他感觉自己的影子正在被往外拽,银表烫得像团火。他掏出定魂墨,往绸带上泼去,墨汁冒烟,绸带松开了些,但很快又缠了上来,更紧了。
“没用的。”影母笑了,高台开始震动,无数个影子从墙里钻出来,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你们的影子,都会变成我的养料。”
“彤彤!”林护士突然喊,把小姑娘举起来,“用你的玻璃!”
彤彤把彩玻璃对准影母脚下的墨玉,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一道七彩的光,照在墨玉上。墨玉发出“滋啦”的响声,里面的婴儿影子突然动了,开始捶打玉壁。
“是她女儿的影子!”李先生眼睛一亮,“她还记得!”
陈默趁机咬破舌尖,把血往判官笔上抹,笔尖的墨眼爆发出强光,刺向影母的身体。影母发出惨叫,由影子拼成的身体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核心——是块小小的银表,和陈默的一模一样,只是表盖是黑的。
“是你爸妈的表!”李先生喊,“他们把自己的影子封在了里面,想和影核同归于尽!”
陈默的银表突然飞起来,和影母核心的黑表撞在一起。“咔嚓”一声,两块表合二为一,表盖内侧的字全部亮起,像无数个星星:“时间会记得,影子会回家。”
影母的身体彻底瓦解,变成无数个小影子,像被解放的鸟,飞向仓库外。影巢的墙壁开始透明,露出外面的阳光,那些嵌在墙上的眼睛慢慢闭上,像终于睡去。
墨玉裂开,里面的婴儿影子飘出来,在阳光下转了个圈,变成个小女孩的样子,对着陈默鞠了一躬,然后慢慢消散。
仓库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还有那块合二为一的银表,静静地躺在地上,表针正常地走着,表盖内侧的字变成了一行:“所有影子,都有回家的路。”
李先生捡起银表,递给陈默,他的左眼不再流血,眼白里的灰色淡了些:“结束了?”
“还没。”陈默握紧银表,他知道清道夫的总坛不止这一个,影母只是其中一环,但他突然不怕了,“但我们可以慢慢找。”
走出仓库时,雾己经散了,阳光刺眼。远处的宁州城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块浸在水里的玉。彤彤指着天空,那里有无数个小影子在飞,像风筝,像蝴蝶,像被遗忘又想起的名字。
“它们回家了。”小雅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光。
林护士的手机响了,是方晴打来的:“查到了,清道夫的总部在宁州日报社的地下室,他们在用‘新闻’篡改所有人的记忆……”
陈默抬头,看见宁州日报社的大楼在城市的另一端,像根插在地上的笔。
他的银表又开始轻轻发烫,像在说:“走吧,该去改写真正的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