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日报社的大楼像块灰色的砖，杵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却照不出楼里的影子。陈默站在对面的公交站台，手里捏着方晴给的记者证——照片上是个陌生男人，证号被改过，方晴说这是“清道夫安插在报社的内鬼”，上周突然失踪，只留下这张证和一句“铅字会吃人”。
“他们用新闻稿篡改记忆。”林护士举着望远镜，镜片上沾着指纹，“方记者说，每个被清道夫处理的人，名字都会出现在第二天的‘社会新闻’里，死因写得清清楚楚，久而久之，连家属都会相信那是真的。”
彤彤拽着陈默的衣角，小姑娘今天穿了件红毛衣，像颗小太阳。她的画本摊在怀里，上面画着栋大楼，楼里飘出无数个铅字，每个字都长着嘴，正啃噬着影子：“它们在喊‘忘’，说要让所有人都忘记。”
陈默的银表在兜里发烫，表盖内侧的字泛着冷光——“字为刀，文为牢”。他想起修笔铺李先生说的“墨先生的师父，就是日报社的总编辑”，原来清道夫的“文字狱”，从根上就扎在这儿。
走进报社大楼，一股油墨味扑面而来，混着旧报纸的霉味。前台的姑娘抬头笑，露出两排尖牙，胸牌上写着“排版部·小丽”，但她的影子在地上是扭曲的，像团揉皱的纸。
“找哪位？”小丽的声音甜得发腻，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哒哒”声，屏幕上跳出的不是访客登记，而是一行行铅字：“陈默，男，32岁，精神病患者，于今日跳楼身亡。”
陈默掏出记者证，手指故意蹭过证面的照片：“找王总编，约好的。”他的银表突然弹出表链，缠住小丽的手腕，表链上的齿轮“咔哒”响，小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尖牙缩回嘴里。
“编……编号073？”小丽的声音抖了，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您怎么才来？总编说……说今天要‘印’掉那个写匿名信的记者。”
是方晴！
陈默拽着小丽往电梯走，林护士抱着彤彤跟在后面。电梯里的广告屏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的脸突然变成了墨先生的样子，对着镜头笑：“今日宁州无异常，所有‘疯言疯语’均为谣言。”
“别信他！”彤彤突然捂住眼睛，“他的嘴里有好多铅字，在说‘吃掉看见的人’！”
电梯“叮”地停下，门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油墨味涌进来。排版部的办公室里，打印机正在疯狂工作，吐出的报纸上，每个版面都印着方晴的照片，死因写着“意外触电”。
而方晴被绑在打印机旁，嘴里塞着布，身上缠满了铅字，字里渗着血——是“疯”“死”“罪”，和之前苏晓用麦克风逼她念的字一模一样。
“方记者！”小雅冲过去想解绳子，却被地上的铅字缠住了脚，那些字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
“是‘铅字煞’！”陈默掏出判官笔，笔尖的墨眼射出光，铅字一碰到光就变成了纸灰，“清道夫用被篡改的新闻稿做媒介，让文字变成凶器。”
办公室深处传来鼓掌声，一个穿西装的老头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捏着支钢笔，笔尖滴着墨，正是小丽说的王总编。他的影子在地上不是人形，是个巨大的活字印刷盘，盘里的字全是“清”。
“不愧是时间的血亲。”王总编笑了，钢笔往方晴身上一指，缠在她身上的铅字突然收紧，“可惜还是晚了，这篇‘新闻’马上就要付印，明天一早，全宁州都会相信她是意外死亡。”
他按下墙上的按钮，办公室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下面的活字印刷机，机器正在转动，每个字模上都刻着人名，陈默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这是‘忘川印’。”王总编的声音像砂纸在磨，“只要名字被印在纸上，就会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比死更彻底。你爸妈当年就差点被印进去，是方晴的师父偷偷改了字模，才让他们多活了三年。”
方晴的眼睛猛地睁大，眼泪掉下来。陈默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查清道夫——不是为了新闻理想，是为了给师父报仇。
“彤彤！”陈默突然喊，“画太阳！画最大的太阳！”
彤彤立刻翻开画本，彩笔在纸上疯狂涂抹，一个巨大的太阳跃然纸上，光芒穿透画纸，照在活字印刷机上。机器发出“滋啦”的响声，刻着人名的字模开始融化，像被晒化的蜡。
“不！”王总编扑过去想挡，林护士突然甩出银表链，缠住他的钢笔。钢笔掉在地上，摔成两截，露出里面的墨玉，和影母的影核是同一种质地。
“是‘字核’！”李先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头拄着拐杖，手里拿着块新的墨锭，“他靠这个控制铅字！”
陈默冲过去，判官笔刺向墨玉。笔尖的墨眼和墨玉碰撞，发出刺眼的光，王总编的影子开始崩溃，活字印刷盘里的字纷纷掉落，变成纸灰。
方晴身上的铅字松开了，她咳出嘴里的布，抓起地上的钢笔，往最近的报纸上写：“清道夫操控舆论，篡改记忆，罪证确凿！”
她的字刚写完，打印机吐出的报纸突然变了，所有版面都换成了清道夫的罪证，有钟表厂的纵火照片，有疗养院的改造记录，还有王总编和张院长的密谈录音稿。
“是‘真相之笔’！”李先生惊喜地喊，“方晴的师父当年给她的，说这支笔能让谎言显形！”
王总编的影子彻底消散了，他瘫在地上，看着满地的报纸，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文字怎么会背叛我……”
陈默的银表突然飞起来，表盖内侧的字印在报纸上，变成了铅字，每个字都闪着光：“时间会记录真相，文字会传递勇气。”
排版部的打印机停了，油墨味渐渐散去，露出窗外的阳光。方晴揉着被勒红的手腕，捡起地上的报纸，眼里闪着光：“明天，全宁州都会看到这个。”
走出日报社时，天己经黑了。路灯亮起，照得每个人的影子都清清楚楚。彤彤举着画本，上面的太阳还在发光，照亮了街角的报亭，报亭老板正把新到的报纸摆出来，头条赫然是清道夫的罪证。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陈默看着银表，表盖内侧的字指向城市边缘的方向——宁州精神病院，第七精神病院。
李先生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发出“笃笃”声：“那里藏着清道夫的‘记忆库’，所有被篡改的记忆，都存在地下室的档案里。”
银表的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然后慢慢向前走。陈默知道，该回起点了。那个把他当成疯子的地方，那个藏着所有开始的地方。
夜色里，宁州城的灯光像无数个铅字，拼出两个字：
“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