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温柔吻过璃月港高耸的飞檐与琉璃瓦,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暖橘。
一年一度的海灯节,终于迎来了它最璀璨的华章。
玉京台宽阔的庆典广场上,早己是人声鼎沸。
无数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的霄灯如同倒悬的星河,被细细的绳索牵引着,从广场西周的灯架上升起,缓缓飘向深邃的夜空。
孩童兴奋尖叫、情侣喁喁私语、商贩热情吆喝,混合着烤吃虎鱼和糖葫芦的甜香,交织成一片盛大温暖的喧闹海洋,将冬日的寒意彻底驱散。
“左边!左边再高一点点!对!稳住!好嘞!”
云苓踮着脚尖,仰着头,小脸被周围无数霄灯的光芒映照得红扑扑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正指挥着两个帮忙的千岩军士兵,将一盏通体剔透琉璃的巨大霄灯——“月海流辉”——悬挂在广场中央最显眼的灯架上。
这盏灯是她参与修复的古物之一,也是本次海灯节的重头戏,寄托着人们对海洋的敬畏与对未来的期许。
“哎呀呀,云苓姑娘真是认真负责呢!”
往生堂那位古灵精怪的堂主胡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今天难得没穿那身肃穆的黑色堂主服,反而换了一身喜庆的枣红色短袄,衬得小脸愈发白皙灵动。
手里还拎着几盏造型颇为别致的小灯笼——灯笼纸是半透明的苍白色,上面用朱砂画着简约而奇特的往生蝶图案。
胡桃笑嘻嘻地把一盏“往生堂特供·海灯节限定版”灯笼往云苓眼前晃了晃。
“不过挂灯这种体力活多累呀!要不要看看我们往生堂新推出的‘福寿安康灯’?纯手工制作,用料讲究,寓意深远!挂一盏在床头,保证您今年邪祟退散,百病不侵,夜夜好梦哦!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给你个内部友情价,买三送一怎么样?”
她眨巴着那双梅花瞳,笑容灿烂得仿佛在推销最甜美的糖果。
云苓被胡桃这无孔不入的“业务精神”逗得哭笑不得,正想着怎么婉拒这位热情过头的推销员,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不协调的异样。
广场边缘,一盏体型绘着传统瑞兽“狻猊”图案的红色主灯,其底部用于稳定和提供热源的符箓装置,不知何时竟冒出黑烟。
黑烟并非燃烧产生的普通烟尘,而是带着一种污秽感,迅速向上侵蚀着绘有吉祥图案的灯罩。
“那盏灯……不对!”
云苓心头警铃大作,失声惊呼。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然炸开!
那盏巨大的“狻猊”主灯底部,黑烟瞬间转化为腐朽恶臭的漆黑火焰,巨大的灯体在冲击力下剧烈摇晃。
失控的庞然大物朝着下方人头攒动、毫无防备的广场中心人群,狠狠砸落下来。
“啊——!”
“快跑!”
“灯炸了——!”
惊恐的尖叫瞬间撕裂了欢腾节日氛围,人群混乱地向着西周推搡奔逃,恐惧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
眼看惨剧即将发生,青碧色流光,以超越凡人视觉极限的速度,从广场边缘方向而来。
风元素在他身后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青色涡流。
是魈!
他面沉如水,只有冰冷的杀意,无视了自身尚未痊愈,仍在隐隐作痛的脏腑。
周身因强行催动力量而瞬间变得浓郁,身体在空中连续数次闪烁(风轮两立),精准地踩踏在广场周围悬挂霄灯的绳索或灯架顶端借力,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目标,首指那裹挟着毁灭黑焰、正急速下坠的巨大灯体核心。
“噗嗤——!”
和璞鸢的枪尖贯入那失控灯体底部、黑烟与邪火最汹涌的核心处,风元素之力瞬间爆发,试图从内部撕裂净化那污秽之力。
然而,就在枪尖贯入的瞬间——
巨大的冲击波混合着燃烧碎片、污秽的邪力,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向着西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魈,被这股近在咫尺的气浪掀飞,他闷哼一声,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试图凝聚的风元素屏障在狂暴的冲击下瞬间溃散。
“魈——!!!”
她甚至忘了自身的危险,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在混乱奔逃的人潮中逆流而上,不顾一切地朝着魈坠落的方向扑去。
纤细却带着惊人爆发力的身影冲到了落点下方。
云苓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接住了那道裹挟着巨大冲击力坠落的身影。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云苓被砸得眼前发黑,胸口剧痛,抱着魈踉跄着连退好几步。
巨大冲击力让她双臂几乎失去知觉,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低头看向怀中。
魈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他紧蹙着眉,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眼眸却依旧盯着爆炸中心渐渐散去的黑烟。
“你…你伤还没好!怎么能强行出手…”
云苓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不知是出于心疼还是什么心理,手臂收得更紧了。
魈的身体在她怀中僵硬了一瞬。
他试图脱离这过于靠近、过于温暖的束缚,动作间牵扯到内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无碍…首要先把麻烦解决了…”
他喘息着,声音嘶哑破碎,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死死锁定了爆炸后正急速向天衡山方向遁逃的残影。
挣脱云苓的搀扶,踉跄一步,周身风元素再次涌动,朝着残影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等等我!”
云苓心急如焚,顾不得周身疼痛,立刻拔腿跟上。
她很清楚,以魈现在的状态,独自追击极度危险。
“哎呀呀!降魔大圣留步!”
胡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灵活地穿过混乱人群,精准地拦在了魈踉跄前行的路线前。
她脸上难得地带着一丝严肃,但那双梅花瞳深处跳跃的光芒依旧灵动。
眼疾手快,趁着魈因伤行动微滞的瞬间,将一张边缘烫金、画着精巧往生蝶图案的硬纸卡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魈的前襟衣襟里。
动作快得连魈都没能完全避开。
“往生堂海灯节特惠!凭此卡享受往生全套服务九五折!童叟无欺,过期不候哦!”
胡桃语速飞快,声音清脆。
“大圣您这样拼命,看得小女子我好生心疼!拿着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嘛!就当是节日礼物啦!”
说完,不等魈有任何反应,她灵活地一扭身,咯咯笑着再次融入了混乱嘈杂的人群,消失不见。
“……”
魈低头,看着衣襟里那张突兀的、散发着淡淡朱砂和檀香气的“优惠卡”,手指僵硬地捏住卡片一角,最终只是用力攥紧,将那刺眼的“九五折”和往生蝶捏在掌心。
不再停留,来不及顾及云苓有没有追上来,强忍着业障的躁动,再次化作一道略显不稳的青影,追向天衡山。
云苓看着这充满胡桃式黑色幽默的插曲,只觉得哭笑不得,又为魈捏了一把冷汗。
她咬咬牙,也加快脚步,紧跟着那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青影,冲出了喧闹混乱的玉京台,朝着城外沉静而庞大的天衡山奔去。
天衡山远离了璃月港的喧嚣与灯火,山间的空气骤然变得清冷而寂静,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鸣。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林间小道上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
魈的速度因为伤势而明显慢了下来,他不再依靠风轮两立,凭借着夜叉对邪祟业障那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在崎岖陡峭的山道上艰难跋涉。
云苓紧随其后,气喘吁吁,手臂和后背的疼痛在奔跑中愈发清晰,她不敢停下,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那道在黑暗中依旧挺拔却明显透着虚弱的身影。
那道逃逸的邪祟残影气息微弱而狡猾,在复杂的地形中七拐八绕,最终消失在天衡山西侧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深处。
拨开几乎将洞口完全遮蔽的厚重灌木丛,一股远比昨夜矿洞更加浓郁的污秽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泥浆般扑面而来。
云苓只觉得胸口一闷,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瞬间袭来,耳边仿佛响起无数重叠的呓语嘶嚎。
她踉跄一步,扶住岩壁才勉强站稳,魈的身影早己没入洞中。
云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不适感,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摸出一颗白术给的清心丹含在舌下,一苦涩的气息首冲脑海稍微驱散了些许混沌。
她咬咬牙也矮身钻进了那个阴森黑暗的洞口。
洞内空间不大,却异常阴冷潮湿。
没有光源,只有洞口透进的微弱月光勉强勾勒出嶙峋的怪石轮廓。
黑暗的中央,洞窟最深处那片相对平整的岩壁上,闪烁着星星点点、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光芒。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漆黑碎块 紧紧地、仿佛有生命般吸附在冰冷的岩壁上。
每一块碎块表面闪烁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符文,扭曲盘绕,像是某种亵渎神明的文字,又像是无数痛苦灵魂被强行禁锢、扭曲后留下的烙印。
伴随着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污秽波动扩散开来,充满了纯粹的恶意,毁灭与不甘的怨念。
碎块散发出的魔神残渣气息,如同污秽的源头,污染着这片土地。
魈站在距离那片岩壁数步之遥的地方,背对着洞口。
手中的和璞鸢斜指地面,微微颤抖,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云苓也能感受到他身体里传来的巨大痛苦和紧绷。
周身萦绕的黑气前所未有的浓郁,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形成一种令人绝望的呼应。
“…是…是它?”
云苓的声音带着惊悸的颤抖,努力抵抗着那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污秽压力。
“这就是…源头?”
魈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岩壁,握枪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沉默在污秽气息中蔓延,沉重得如同山岳。
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沉稳平和如同磐石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自身后的洞口传来,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洞内部分令人不适的阴冷:
“以普遍理性而论……”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洞中两人的耳中。
魈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是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随即又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姿态缓缓放松下来。
云苓惊愕地回头。
月光勾勒出洞口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钟离不知何时己悄然立于洞外,他穿着那身熟悉的长衫,双手负于身后,神态从容,仿佛只是在月下散步时偶然驻足。
他的目光越过云苓,落在了洞窟深处那片散发着暗红光芒的岩壁上,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
“此物所散发的残秽气息,与数日前荻花洲遗迹中发现的、刻有古老祷文的陶片,当属同源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