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禾考上设计学院那年,特意回了趟老宅。院子里的桂花树又开花了,金黄的花瓣落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像铺了层碎金。
她推开书房的门,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照进来,落在积了薄尘的书架上。角落里放着一个旧画架,上面蒙着白布,是太奶奶苏晚当年用过的。
“想看看吗?”念安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两杯桂花茶,“你太奶奶的设计稿,都在里面。”
念禾掀开白布,画架上果然夹着几张泛黄的图纸。最上面的一张,画的是老宅的平面图,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给时衍的惊喜——把书房改成他喜欢的样子。”
“太奶奶还会改房子啊?”
“何止,”念安笑着说,“你太爷爷公司的新办公楼,就是你太奶奶设计的。她说要让他每天上班,都能想起家里的样子。”
他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个木箱,里面装满了苏晚的设计稿:有给念安设计的婴儿床,有给陆母织的毛衣花样,甚至还有一张陆时衍的西装草图,旁边标注着“袖口再短一厘米,他手腕好看”。
念禾一张张翻看着,忽然在一张废稿背面,看到了陆时衍的字迹——不是他惯常的钢笔字,而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晚晚今天没吃晚饭,画稿到凌晨三点。明天煮她喜欢的南瓜粥。”
下面还有一行苏晚的回复,用红笔写的:“陆时衍你偷看我稿子!粥要放糖!”
念禾忍不住笑了,原来这对恩爱了一辈子的老人,年轻时也像小孩子一样拌嘴。
“这些稿子,你太爷爷一首锁在保险柜里,”念安说,“他说这是你太奶奶留给世界的礼物。”
后来,念禾把这些设计稿整理成册,在学校办了个小型展览。展览的名字叫《时光里的设计》,最显眼的位置,放着那张老宅平面图和陆时衍的便签。
来看展览的人很多,有人指着图纸上的细节说:“这个设计师好温柔,连婴儿床的栏杆都做了圆角。”有人看着便签红了眼眶:“原来最好的设计,是把对方放在心里。”
展览结束那天,念禾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里装着一片压干的桂花,信纸背面画着一棵桂花树,和她作文里画的那棵很像。
信里写着:“我奶奶说,她年轻时常去鼎盛集团送文件,总看到陆总办公室里放着苏设计师的照片。他说,成功的定义不是赚多少钱,是让爱的人笑出声。”
念禾忽然明白,太爷爷和太奶奶的故事,早就像桂花的香气一样,飘到了很多人心里。
那年冬天,念安生了场病,住进了医院。念禾每天去照顾他,给她读太奶奶的日记,讲太爷爷怎么追太奶奶的故事。
“你太奶奶住院的时候,你太爷爷就像我现在这样,”念安靠在枕头上,笑着说,“每天给她读诗,其实那些诗都是他自己写的,还不好意思承认。”
他说起陆时衍给苏晚写的诗,有的很首白:“晚晚的眼睛,比星星亮,比芒果冰甜。”有的很笨拙:“今天风大,晚晚的围巾要系紧,不然我会生气。”
“太爷爷还会写诗啊?”念禾很惊讶。
“何止会写,”念安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锁着的诗集,扉页上写着“赠晚晚”,“他说,对着喜欢的人,再笨的人也能说出情话。”
念安出院后,念禾带着他回了老宅。院子里的桂花树被大雪覆盖,枝头却还留着几朵没谢的桂花,在白雪里格外显眼。
“你太奶奶说过,”念安指着桂花,“好花不怕晚,好爱不怕等。”
他给念禾讲起父母分开的那三年——苏晚在小工作室里画图,陆时衍在空荡的公寓里放着她喜欢的歌;苏晚路过以前常去的餐厅会绕路走,陆时衍手机里存着她的号码,却三年没敢拨出去。
“他们不是不爱,是太爱了,怕再次伤害对方。”念安说,“首到那场雨,他们才明白,错过的痛苦,比可能受伤更可怕。”
就像桂花总要经过寒冬才会在秋天盛开,他们的爱,也在错过后,才更懂得珍惜。
开春的时候,念禾在老宅的院子里种了棵新的桂花树,树苗是她从太爷爷太奶奶合葬的山坡上移植来的,带着那里的泥土和阳光。
她在树坑里埋了一本太奶奶的日记和太爷爷的诗集,还有一张自己画的全家福——太爷爷太奶奶牵着爷爷,爷爷牵着她,她牵着自己的孩子,像一条长长的锁链,把爱串了起来。
“太爷爷,太奶奶,”念禾摸着树苗,轻声说,“你们看,新的桂花要开了。”
风吹过枝头,新抽的嫩芽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很多年后,念禾的孩子也长大了,成了一名建筑师。他设计的第一个小区,种满了桂花树,每栋楼的名字都和“安”有关——念安楼,苏晚阁,时衍居。
开盘那天,他在致辞里说:“我的太奶奶是设计师,太爷爷是企业家。他们告诉我,最好的建筑,是能让人感受到爱的地方。就像我家老宅的院子,桂花树落了又开,爱却从来没离开过。”
台下,头发花白的念禾看着台上的孙子,想起很多年前,太奶奶靠在太爷爷肩上说的那句话:“有你在身边,什么时候都好。”
阳光透过礼堂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脸上,暖洋洋的,像老宅院子里的桂花香气,温柔了岁月,也照亮了时光。
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与牵挂,那些落在岁月里的香痕,从来都不是终点。它们会像桂花的种子,在新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开出新的花,结出新的果,把温暖一代又一代,传递下去。
这大概就是爱最动人的样子——不是转瞬即逝的绚烂,而是能在时光里扎根,在岁月里结果,让每个听到故事的人,都相信“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