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着周曼云一头扎进了石峰山的浓雾里。身后还有督军府的零星追兵骂骂咧咧,枪声撞在山石上迸出火星,惊飞了树梢的夜枭。她的白衬衫早己被血浸透,肩头的梅花刺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像朵开在废墟上的恶之花。
“往左!” 她突然拽住我的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马匪的暗哨在鹰嘴崖下埋了拌马索!”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战马的嘶鸣,三盏气死风灯突然亮起,照出岩石上用朱砂画的骷髅头 —— 正是石峰山另一派马匪的标记。
我们贴着悬崖边的羊肠小道摸黑前行,露水打湿的鞋踩在碎石上簌簌作响。周曼云突然停住脚步,从头发里摸出枚银簪,簪头的兰花图案在雾中若隐若现:“这是三年前吴忠武给我的‘梅’脉信物,据说能首通马匪二当家的密道。” 她将簪子插入石缝,轻轻转动三圈,“咔嗒” 一声,面前的岩壁竟裂开道缝。
密道里弥漫着陈年松脂味,墙缝里嵌着几枚生锈的铜钱,隐隐连成梅花形状。周曼云摸出火柴点燃壁上的油灯,火苗照亮洞壁上的刻字:“兰竹误国,唯梅可依”—— 是吴忠文的笔迹!我突然想起他在密函里提过的 “三脉信物”,攥着靴底的银元下意识地,银元背面的 “忠” 字己被磨得发亮。
行至密道尽头,豁然开朗处竟是座天然岩洞。洞中央支着口大铁锅,锅里炖着的野猪肉香气扑鼻,旁边歪七扭八坐着几个马匪,个个腰间别着大刀,袖口或绣兰或绣竹,唯独上首那人穿着灰布长衫,袖口空荡荡的 —— 竟是断了条胳膊!
“赵振群,周曼云。” 断臂男人开口了,声音像块砂纸磨过石板,“我是吴忠武。” 他掀起袖口,露出内侧的梅花刺青,和周曼云的位置分毫不差,“你们暂时安全了。”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个在运河码头啃鸡蛋的中年男人,那个被督军府追兵带走的 “嫌疑犯”,竟然是马匪的二当家!周曼云踉跄着往前半步:“吴先生,您的胳膊...”
“断在鬼门关峡谷。” 吴忠武摸了摸空袖管,“严斯潘的鸦片车队里藏着炸药,我去炸桥时没来得及跑。” 他指了指桌上的酒坛,“喝碗压惊酒,咱们边喝边聊。”
酒坛揭开的刹那,浓郁的高粱香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艾味。我刚要端碗,周曼云突然按住我的手,指尖在碗沿轻轻敲了三下 —— 这是梅脉的警示暗号!她冲我微微摇头,眼尾扫过吴忠武身后的马匪,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正是严斯潘情妇同款的珍珠荷包。
“二当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我推开酒碗,手却悄悄摸向腰间的刀,“不过我们来可不是为了喝酒,是想谈谈合作 —— 关于严斯潘藏在石峰山的鸦片兵工厂。”
吴忠武的瞳孔骤缩,断袖管突然 “嗖” 地甩出枚梅花镖,擦着我的耳畔钉进岩壁:“你怎么知道兵工厂的事?” 镖尾刻着的 “忠” 字与我靴底的银元互相印证,却让我想起老文书临死前说的话:“别信任何带珍珠的人。”
周曼云突然站起身,从衣襟里掏出个铁盒:“这是严斯潘的军火清单,用白磷写的,遇火显形。” 她划亮火柴,清单上的字迹在火光中跳动,“我们偷运了他一百支汉阳造,拆了击锤藏在运粪车里,现在就等...”
洞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一个马匪跌跌撞撞跑进来:“二当家!督军府的人摸上山了!带头的是... 是督军队长!” 我猛地转头,透过洞口看见火光中那抹熟悉的高领制服 —— 竟是被我们炸死在督军府的“血手”!他的脸上缠着绷带,后颈的梅花纹身若隐若现,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吴忠武的勃朗宁!
“叛徒!” 吴忠武断袖管一挥,桌上的酒坛应声碎裂,“原来你早就投靠了严斯潘!” “血手”的绷带被血浸透,却笑得格外狰狞:“吴忠武,你以为炸了兵工厂就能断了督军的财路?实话告诉你,真正的鸦片窑在...”
他的话被周曼云的枪声打断。我趁机拽着她往密道跑,却在拐角处被人拦住去路 —— 是那个戴珍珠荷包的马匪!他手里的匕首泛着蓝光,显然淬了毒:“想跑?督军说了,不能让知道太多的人活着...”
千钧一发之际,吴忠武的梅花镖破空而来,正中他咽喉。“走!” 吴忠武推着我们钻进密道,“从后山崖跳下去,下面是条暗河!” 周曼云突然转身,将那枚兰花银簪塞给吴忠武:“带着它!严斯潘的情妇都戴珍珠,唯有‘梅’脉的人...”
密道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我握紧周曼云的手,纵身跃入黑暗。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却听见吴忠武在上方大喊:“去石峰山找老槐树!树下埋着军械库的秘密!”
当我们从暗河下游浮出水面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周曼云靠着河岸咳嗽,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丢了,露出耳后新添的伤口,形状像极了吴忠武的梅花镖。我摸出靴底的银元,借着晨光转动,内侧的刻字终于清晰可见:“石峰山马匪乃梅脉正色”。
原来,吴忠武不是叛徒,而是梅脉安插在马匪中的暗桩。那个戴珍珠荷包的马匪,才是严斯潘派来的内鬼。周曼云突然指着对岸的峭壁,那里用朱砂画着朵傲雪的梅花,旁边刻着行小字:“欲破严贼局,先结马匪盟”。
我们互相搀扶着往山上走,身后的石峰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一幅水墨画卷。周曼云摸出怀里的半块银元,与我手中的合在一起,拼成完整的 “忠” 字。远处传来马匪的梆子声,这次是清晰的西长一短 —— 梅脉的集结号。
“等咱们到了石峰山,” 我握紧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就用这些汉阳造,给督军送份大礼。” 她抬头看我,眼里映着初升的朝阳:“别忘了,还有吴忠武藏在老槐树底下的秘密。严斯潘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却不知道,他的每一步棋,都在咱们的算计之中。”
山风卷起她的碎发,我突然想起在督军府弹药库看见的那行刻字:“兰竹皆虚妄,唯梅逆雪生”。此刻,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棋子,而是手握利刃的棋手。当严斯潘的子弹再次呼啸而过时,他会知道,真正的梅脉暗桩,从来不是藏在阴影里的刺客,而是敢于在阳光下挥刀的逆行者。
石峰山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陡峭的崖壁和苍劲的青松。我摸向腰间的刀,刀刃上倒映着我们并肩的身影。也许在这乱世中,最坚固的同盟从来不是利益交换,而是生死与共的信任。而我赵振群,终于在这波谲云诡的暗桩争斗中,找到了真正的 “自己人”—— 不是马匪,不是军阀,而是像周曼云、吴忠武这样,愿意用热血和生命,在这混沌世道中凿出光明的人。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但只要我们肩并着肩,手握利刃,又何惧严斯潘的千军万马?毕竟,逆雪而生的梅花,从来不会畏惧寒冬的欺凌。而属于我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