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此刻看王氏的眼神,早己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鄙夷和厌恶。
“呸!原来是个黑了心肝的贼婆娘!侵吞死人嫁妆,还有脸来哭?”
“就是。装得跟个可怜虫似的,差点被她骗了!”
“打得好!这种人就该打!何小姐干得漂亮!”
“抄家!让她还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舆论的风向彻底逆转。
何真灼不再看地上烂泥般的王氏,也懒得理会那些议论。
她转身,对着门内还有些发愣的家丁淡淡道:“关门。”
木门关闭,何真灼才揉着自己通红的手“哎呀,疼死我了。”
“这帮傻b就不能别来惹我吗?”
“不知道打人的时候我也会疼吗?”
何府
“滚!都给我滚出去!”
何清柔眼睛红肿,像一头陷入绝境的母兽,对着几个瑟缩在角落的丫鬟咆哮。
她身上穿着半旧的桃红撒花裙,头上只有一支孤零零的素银簪子。
与她往日里花枝招展的模样判若两人。
“二小姐息怒……”
大丫鬟翠屏壮着胆子劝了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茶杯盖就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去,砸在门框上。
“息怒?我怎么息怒?”
“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穿的是什么?戴的是什么?连出去见人的衣裳都没一件像样的。”
“都是那个贱人!”
“那个杀千刀的何真灼!她是要逼死我们全家!”
“怎么就不随她母亲一同气死过去?”
“钱公子呢?钱公子不是说要帮我和我姐的吗?”
她突然想起钱勾,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扑到窗边张望。
“他去找那个贱人算账了!他一定会替我出气的!他……”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和惊呼。
“钱公子?您……您这是怎么了?”
“快!快扶住!”
“天哪!这鼻子……”
何清柔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
钱勾被两个小厮搀扶着过来。
他玉冠歪斜,头发散乱,鼻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着,肿得像颗发紫的烂桃子,眼睛也青了一只。
正痛苦地倒吸着冷气,嘴里发出含糊的呻吟。
“钱……钱公子?”
钱勾听到她的声音,勉强抬起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没见着何清雅,心中有些失落。
他想说什么,一张嘴却牵动了鼻梁的伤处,疼得他“嘶”地一声,眼泪鼻涕混着血水又涌了出来,模样更加不堪。
“三小姐,那何真灼就是个悍妇。”
“她说,再敢去,就打断我的腿,这女人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废物!”
何清柔朝他嘶吼。
指着钱勾的鼻子骂道。
“你就是个废物!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枉我姐姐对你那么好。真是没用”
钱勾被骂得脸色涨红,又羞又恼,却又不敢反驳。
毕竟自己确实没办成事,还落得这般狼狈。
“三小姐,莫要着急,我定会再想办法。”
何清柔却根本听不进去,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
“再想办法?等你想出来办法,我和姐姐都饿死了。”
钱勾被骂得面无人色,又见何清柔状若疯癫,哪里还敢停留?
在两个同样吓傻了的小厮搀扶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若不是过于喜欢何清柔,何府这个烂摊子他是真不想管。
何清柔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一股冰冷的绝望席卷而来。
完了,真的完了……
富贵日子要离自己而去了。
相对于何府的鸡飞狗跳,何真灼此时正坐在梅树下的石桌旁,面前摊着几份林老爷子送来的账本。
说是誊抄来的往年账本,拿来给她练手用的。
她左手端着一盏清茶,袅袅热气氤氲着她沉静的眉眼。
右手……正被春桃小心翼翼地捧着,用温热的药油细细揉搓着指关节。
“嘶……轻点轻点,春桃,你这手劲儿也不小啊!”
“小姐,奴婢己经很轻啦。您这手骨节都红了呢,不揉开明天更疼!”
“要奴婢说,下次再有这种事,您就别自己动手了,赵大他们又不是吃干饭的。”
“那哪成啊,自己打和别人代劳感觉能一样吗?”
赵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步开外,躬身禀报。
“小姐,巷子口那几个探头探脑的何府眼线,己经按您的吩咐请走了。王氏也被抬回了何府,钱家公子也走了。外面很干净。”
“嗯。”
何真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扫过那碟精致的点心。
“这点心哪来的?闻着挺香。”
春桃立刻来了精神。
“是外头珍味斋新出的时令点心!奴婢见小姐这几日辛苦,特意让赵大哥去排队买的。可难买了呢。小姐快尝尝!”
何真灼看着春桃亮晶晶的眼睛和香甜软糯的糕点,再感受着手上温热的揉按和指关节渐渐散开的酸胀感。
她抬眼,望着头顶的老梅枝干,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点点碎金。
“嗯,不错。”
她含糊地赞了一句,又咬了一大口。什么何府,什么王氏,什么钱勾……都滚蛋吧,此刻只有这香甜的糕点和这满院的清静最实在。
翌日
何文远去上朝。
“哟,这不是何大人吗?”
一个略带夸张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何大人这是……为国事操劳,彻夜未眠?瞧这官袍,都……咳,都显出‘勤勉’本色了?”
周围几个官员闻言,目光齐刷刷投来。
带着探究和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神色。有人低声嗤笑,有人交头接耳。
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何文远身上。
何文远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孙大人说笑了……下官……下官只是……”
“何大人不必谦虚嘛!”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听说何大人府上最近……”
“嗯,颇为节俭?连府中仆役都遣散了不少?”
“哎呀,这份清廉自守,与下人同甘共苦的心志,实在是我等同僚楷模啊。”
“改日定要向圣上奏明,请圣上嘉奖何大人的高风亮节。”
哄笑声更明显了些。
何文远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反驳,想怒斥,可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王氏哭嚎的脸,何清柔绝望的尖叫,库房里被抬走的珍宝……
一幕幕在他眼前晃动。
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和站立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