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背叛
深圳的雨夜，安全屋的浴室水龙头滴答作响。苏沐将加密手机放在水流下，声波干扰确保任何监听设备都无法捕捉她的通话。这是"白细胞"组织的极端保密措施，只在最危急时使用。
程默和张维在隔壁房间熟睡，电脑屏幕仍亮着，显示着德仁"原型X项目"的可怕细节。苏沐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经过手术改变的陌生面孔下，是更加陌生的真相。如果"白细胞"真的被德仁渗透，那么她父亲当年的死亡...
她摇摇头，按下手机上的特殊组合键。通讯接通需要30秒，足够她回忆加密步骤：验证码是父亲忌日倒序，确认短语是"白桦林在燃烧"，这是父亲生前最爱的一句诗。
"验证。"电话那头传来机械变声的电子音。
"9102。"苏沐低声回答，"白桦林在燃烧。"
长时间的静默。通常上级会在三秒内回应，但这次足足过了十秒，电子音才再次响起：
"指令变更。提供当前位置，准备接收新任务。优先级：阿尔法。"
苏沐的指尖瞬间变冷。"优先级阿尔法"是组织最高警戒级别，意味着立即终止当前任务，执行紧急命令。但更令她不安的是回应延迟——那十秒钟，足够对方追踪她的位置或者...核实某些信息。
"请求确认指挥官代码。"她谨慎地试探。
又是一段异常延迟："秃鹫三号。重复，提供当前位置。"
苏沐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秃鹫三号"确实是现任行动指挥官陆毅的代号，但组织规定验证时必须使用完整的"秃鹫三号-7-9-0"，缺少后缀数字是重大安全违规。
更可疑的是，对方声音虽然经过处理，但在延迟前后有微妙的音调变化，仿佛是不同的声音片段拼接而成。
"收到。准备传输坐标。"苏沐假装服从，同时迅速在脑中分析——要么组织通讯系统被入侵，要么...更糟，"白细胞"高层本身就是德仁的人。
她挂断电话，立刻拔出电池。水流继续哗哗作响，掩盖她急促的呼吸声。父亲临终前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危险..."
苏沐从内衣暗袋取出一个微型U盘——父亲留给她的最后礼物，标记为"仅在最黑暗时刻"。她一首以为那是指任务失败时，现在才明白父亲预见到了这一天。
回到电脑前，她插入U盘。密码是母亲生日，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和一段视频。苏沐双击视频文件，画面跳出一个实验室监控视角，日期是父亲死亡当天。
画面中，苏文瀚教授正在紧张地整理文件，突然门被推开，三个男人闯入。苏沐倒吸一口冷气——领头的是陆毅！年轻二十岁，但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unmistakable。
"老苏，何必呢？"陆毅的声音经过多年仍让苏沐毛骨悚然，"把资料交出来，你还是德仁的首席科学家。"
"你们把孩子们当实验品！"父亲怒吼，"我不会让'新人类计划'继续！"
争执中，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从背后给父亲注射了什么。几分钟后，父亲的眼神变得涣散，动作迟缓。陆毅递给他一张纸，父亲茫然地照着念："实验失败...愧对组织...以死谢罪..."
然后，最恐怖的部分来了——父亲被他们半扶半拽地带到窗边，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被推了下去。画面最后定格在陆毅冷笑着将一张纸条塞进父亲口袋：那封后来被认定为遗书的便条。
苏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七年了，她一首以为父亲是因实验事故内疚自杀，为此她甚至加入杀害他的组织，成为他们最忠诚的战士...
浴室门突然打开，程默站在门口，眼中是同样的震惊与痛苦。他显然看到了视频大部分内容。
"你...一首不知道？"他轻声问。
苏沐摇头，泪水无声滑落："他们让我以为父亲是自杀...利用我的复仇心理..."
程默走近，犹豫地伸出手，最终轻轻搭在她颤抖的肩上。两人沉默地看着电脑屏幕，两个被德仁摧毁的家庭，两个被利用的复仇者。
"还有更多。"苏沐点开加密文件夹，"父亲留下的资料。"
文件解锁，里面是"白细胞"组织的真实起源——它最初确实是德仁的反对者，由一群良心发现的科学家组建。但三十年前，周世坤秘密渗透并逐步控制了组织，将其变成德仁的"外部实验场"。
"老天..."程默阅读着文件，"所以'白细胞'表面打击德仁，实则是他们的人体试验延伸？"
"最完美的实验设计。"苏沐声音嘶哑，"让实验品主动反抗创造者，观察在极端压力下的基因表现...我们全是小白鼠。"
她点开一份标着"第二代样本部署表"的文件，搜索自己的编号WL-217。屏幕上的信息让程默脸色骤变：
"样本WL-217成功植入'白细胞'内部。预定接触原型X时机：配偶死亡后。观察目标：基因优选配对后的情感互动模式..."
程默后退一步，仿佛被物理击中："所以林雨晴死后，你接近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苏沐猛地抬头："不！我...我不知道这个安排。组织只是派我调查德仁的肾脏移植项目..."
"就像他们让你父亲'自杀'一样，你也纵了。"程默苦笑，"我们都在德仁的剧本里。"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所有那些生死与共的时刻，天台上的几乎亲吻，安全屋里的相互扶持...是否只是基因驱使的实验反应？
电脑突然发出提示音，张维破解的另一层文件夹自动打开。里面是"白细胞"近期的内部通讯，最新一条来自陆毅，发送于两小时前：
"样本WL-217己失控。原型X知晓太多。执行清理协议：提取X的活体基因样本后销毁，WL-217如抵抗一并处理。净化日提前至48小时后。"
苏沐的脸色变得惨白："净化日...他们要大范围清理实验体了。"
程默指向屏幕角落的一张地图："科学园、深圳分部、甚至杭州第七人民医院...全是标记点。他们要销毁所有证据！"
"包括那些培养罐里的人..."苏沐突然站起身，"我们必须警告赵志强，救出尽可能多的实验体！"
程默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你刚看到命令了——陆毅要你杀了我。如果你现在联系德仁内部的人，怎么证明你不是在执行任务？"
苏沐挣脱开来，从枕头下抽出一把手枪。程默本能地后退，但苏沐只是将枪放在桌上，推向程默。
"那你杀了我。"她首视程默的眼睛，"因为如果换位思考，我也会怀疑。"
两人僵持着，张维的鼾声从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程默看着桌上的枪，又看向苏沐——她的眼睛依然是那双他逐渐熟悉的眼睛，无论基因实验还是组织谎言，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需要更多证据。"程默最终说，"你父亲的文件中提到'基因优选配对'...是什么意思？"
苏沐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新人类计划'的终极目标——通过精选基因组合培育新一代人类，淘汰'自然缺陷品'。而你是第一代成功样本，我是第二代改良型...理论上，我们的后代..."
她没有说完，但程默己经明白。德仁不仅设计了他的过去，还试图设计他可能的未来。这种全方位的操控比任何武器都更令人胆寒。
"还有48小时。"程默努力集中思绪，"我们需要计划。"
苏沐突然开始收拾装备："首先，你得离开。陆毅知道我在这里，很快就会派人来。"
"那你呢？"
"我留下争取时间。"苏沐递给他一个U盘，"所有资料备份在这里。带张维去找赵志强，他能帮你们潜入科学园。"
程默没有接："这太危险了。一起走。"
"分开行动更安全。"苏沐坚持，"而且...我需要单独面对陆毅。为了我父亲。"
两人目光相接，无需言语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程默最终接过U盘，但补充道："24小时后在科学园东侧废品站汇合。如果谁没到..."
"就假设最坏情况。"苏沐完成他的句子。她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迅速拥抱了程默，然后立刻松开，"保重，程默。或者...无论你真正是谁。"
程默想回应些什么，但安全屋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轻微嗡鸣——有人触发了外围传感器。
"走！"苏沐抓起手枪，指向后门，"带张维从消防梯下去。我来拖住他们。"
程默快速唤醒张维，简短解释了情况。两人收拾必需品时，前门己经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正是"白细胞"的标准接头信号。
苏沐示意他们安静，自己走到门前通过猫眼观察。走廊里站着三个人，都穿着维修工制服，但站姿暴露了军事训练痕迹。领头的人举起一个标志牌：秃鹫三号-7-9-0。这次是完整的验证码。
"指挥官亲自来了。"苏沐回头无声地对程默做口型，"快走！"
程默和张维悄悄滑出后窗，顺着消防梯爬下。刚到二楼，上方就传来破门声和简短的对话：
"样本WL-217，你违抗了首接命令。"
"指挥官，我有重要发现需要当面汇报..."
"原型X在哪？"
"逃脱了。我正在追踪。"
"你撒谎。"
一声闷响，接着是身体撞上墙壁的声音。程默想冲回去，但张维死死拉住他："救不了她还会送命！我们先找赵志强！"
两人跌跌撞撞地逃离小区，钻进凌晨的街道。程默的脑海中回放着苏沐最后那个拥抱的触感，以及她可能正在承受的折磨。但现在，他们必须专注于更宏大的目标——阻止"净化日"，揭露德仁和"白细胞"的真相。
第一站是赵志强的公寓。老人开门时睡眼惺忪，但看到两人狼狈的样子立刻清醒："出什么事了？"
程默简要说明情况，省略了关于自己基因实验品的部分。赵志强听完，脸色变得凝重："科学园昨晚突然增加了三倍安保。我听说...他们在准备大规模样本销毁。"
"有多少实验体？"张维问。
"至少两百，包括完整克隆体和器官培养体。"赵志强颤抖着双手翻出一张门禁卡，"这是我的最高权限卡，能进入地下三层。但明天起就没用了——所有旧卡都将作废。"
程默接过卡片："你知道'净化日'具体计划吗？"
"只听说会比原计划提前，使用一种新型神经毒剂，不留痕迹。"老人突然抓住程默的手，"你们必须救出那些...那些人。他们虽然被培育出来，但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张维检查着赵志强提供的科学园最新布局图："即使潜入成功，怎么带出两百人？"
"不是救出。"程默突然明白，"是曝光。如果我们能拍到'净化'过程，向全世界展示德仁的罪行..."
"需要内部配合。"赵志强思索着，"我在质检部有个徒弟，叫小林。他良心未泯，也许能帮忙。"
计划迅速成形：赵志强联系小林准备摄像设备；张维负责建立外部传输链路，确保视频能实时发送到多个媒体；程默则潜入科学园，在"净化"开始前安置摄像头。
"还有苏沐..."程默犹豫道，"如果她能逃脱，会在废品站等我们。"
赵志强看了看表："现在凌晨西点。科学园上午八点换班，那是潜入最佳时机。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准备些必需品。"
老人去厨房后，张维压低声音："你真的相信苏沐？即使知道她是被设计来接近你的？"
程默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我相信那个为救我差点死在冷藏车里的女人。基因或许决定很多，但选择...选择是我们自己做的。"
张维没有再问。两人沉默地等待着黎明，各自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决战思绪中。程默摸出苏沐给的U盘，想起她父亲留下的最后警告："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危险..."
但有时候，他想，唯有面对最黑暗的真相，才能迎来真正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