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没命地滚！
离开马嵬驿那个炸了锅的死人坑，一头扎进更黑更冷的山里。
累，极致的累，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裴炎靠着一棵剥光了皮的死树，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
肩膀那处被烫过的伤口又在跳着疼，火辣辣地往里钻。
李铁瘫在旁边，脸上没一点人色，那条伤臂被血浸透的破布条裹着，硬邦邦吊在脖子上，随着喘息微微起伏，活像挂了个破口袋。
老孙蜷在地上，呼哧带喘，一张老脸蜡黄。
小丫抱着个瘪瘪的小包袱，眼睛首勾勾盯着远处还在冒烟的驿站方向，嘴唇咬得发白。
“看看……有啥能用的……”裴炎喉咙眼发干，声音嘶哑得像锯木头。
老孙哆嗦着爬起来，把几块抢来，硬得能崩掉牙的黑面饼，两把豁口的破刀，还有一小块咸得发苦的硬肉干摆在枯叶子上。
他偷偷瞥了一眼裴炎怀里那个沾血的油布卷筒——那半张鬼画符似的图。
李铁用那只完好的手，抓了块石头，一点点艰难地把刀口上的泥和血蹭掉。
裴炎展开那张桑皮纸，线条粗劣，墨迹晕染，指向西北灵武的箭头，像根勒紧的绞索。
脑子里同时炸开的，还有系统给的那三条猩红的叛军游骑路线，毒蛇一样盘踞在通往灵武的山川隘口！
主路？
塞满了阎王爷的刀子，小路，图上这条耗子打洞的蛇道。
箭头指向一个要命的点：野狼沟，旁边潦草画了个小营寨标记。
十几人？
刀口舔血的叛军据守，插过去，无异于虎口拔牙！
裴炎的目光缓缓扫过枯树下几张脏污、疲惫、绝望的脸。
“去灵武。”三个字像滚石，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啥？”老孙猛地抬头，眼珠瞪得溜圆，“灵……灵武？那……那是啥地方？比这破驿站还远吧？”
小丫也茫然地眨了眨眼。
李铁喘着粗气，抬起那张布满血污汗渍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不解和一种深重的疲惫。
那地方在哪？
听都没听过。
裴炎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抓起一块黑面饼，掰开一小半，又揪了一丁点咸肉丝。
“吃的！”他把这点东西，放在那半张图和系统叛军路线画在地上的影子上。
声音压得更低，像风在吹破麻袋：“那地方……是新朝廷要落脚的地儿……也是我们……活下去的指望！窝在山里啃树皮？等着乱兵土匪来宰猪？”
他顿了顿，目光像锥子，钉在每个人脸上。
“拼一把！穿过去！到了那儿……才有活路！才有粮食！”
他捡起一块最小的咸肉丝，塞进小丫冰冷的手里，“……跟紧老子！老子要死，也死在这条道前头！”
老孙看着地上那点能嚼崩牙的黑饼渣，又看看裴炎脸上那道从额头斜劈到下巴，结了黑痂的血疤，再看看李铁那条几乎废掉的胳膊。
一股说不清的寒气顺着后脊梁往上爬。
头儿……不只是想活命，他是要……往那能把人骨头碾成粉的大风暴眼里钻啊！
去…那什么灵武赌命，搏个更大的生天？
一股混杂着恐惧、荒谬、还有一丝被那点咸味刺激出的疯狂，在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搅动。
短暂的死寂后。
“走！”李铁猛地吐出这个字！
像块石头砸在地上！
他用那条完好的胳膊撑地，挣扎着站起来，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老孙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把地上那点饼渣咸肉小心翼翼地包好，塞进怀里最贴肉的地方便又狠狠用袖子抹了把鼻涕泪水混着的脸。
“走！走！跟着头儿！讨口饭！”老孙的破锣嗓子嚎出一句，也不知是给自己鼓劲还是真的信了。
小丫把那丁点咸肉丝攥得死紧，也站了起来，瘦小的身体在风里微微打颤。
休整，或者说，是像死狗一样瘫着喘了几口粗气。
伤口用刚抢来的最次等的白麻布条重新裹紧。
李铁的伤臂也草草加了层厚布，血似乎止住了些。
裴炎把那半卷图纸塞回皮筒，小心揣回怀里。
继续上路，但走的不是人踩出来的道，是图上那条耗子钻出来的缝。
乱石嶙峋，荒草没膝。
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踩下去，不知是泥坑还是尖石。
路越来越难走，山势越来越陡。
前方，两道扭曲的黑沉沉绝壁，犬牙交错地挤在一起，像是恶鬼张开了要吞噬一切的巨口。
中间只留下一条狭窄逼仄、长满湿滑苔藓的缝——野狼沟！
沟口的风钻进来，冰冷刺骨，带着一股子铁锈混着野兽腥臊的怪味。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呜呜咽咽。
裴炎猛地抬手，死死攥住拳头！
李铁瞬间停下，全身肌肉绷紧，独臂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破刀。
老孙和小丫也像受惊的兔子，缩紧脖子。
沟口里面，风送来一丝丝被揉碎的声波，隐约……似乎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嚎？！
还有……男人的狂笑，嚣张、淫亵、带着血腥气的狂笑！
呛啷啷，兵器碰撞，硬物砸在皮肉上的闷响，骨头断裂的微碎轻响！
“头儿……”老孙喉咙里挤出半声恐惧的呻吟。
裴炎像块嵌入岩石的影子，整个身体贴着长满苔藓的湿冷石壁，悄然向上蠕动。
李铁紧跟其后，沉重的呼吸压得极低调扒开乱草和垂挂的藤蔓，凑到一处石缝边缘，目光撞下去！
谷底，狭窄得像口冰冷的石头棺材。
溪水被染成暗红，倒着几具穿着破烂明光铠的尸体，脖子或者心口的窟窿还在往外渗着血！
一辆极其华美的朱漆雕花宫车倾倒在溪边，轮毂朝天！
金色的流苏染着泥浆血污，破碎的木料和绫罗绸缎散落一地！
三西个宫女装扮的少女，发髻散乱，满脸血泪，正被几个穿着杂号军服的粗野汉子拖着头发、粗暴地往溪边的烂泥地里拽，布帛撕裂的刺啦声混着凄厉绝望的哭喊。
马车断裂的车辕旁边，跌坐着一个身影，穿着鹅黄色的宫缎长裙，面绣着繁复的缠枝暗纹，云鬓散落一半，钗环零乱！
一张脸无比的苍白，精致得像是玉瓷画出来，但此刻写满了惊骇欲绝，美得不像是这个惨烈屠场里该有的活物！
一个穿着稍好半身甲的军官模样的男人，正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她，靴子踏在染血的白绢宫衣上！
“小美人儿……跑哪儿去？”他伸手，布满老茧的粗大手掌首首抓向女子剧烈起伏，细腻如雪的脖颈！
【触发任务：解救马车主仆！】
冰冷的系统音瞬间刺穿耳膜！
【风险评估：高（暴露概率极大）！】
【失败惩罚：行踪暴露！物资尽失！】
【成功奖励：《宫廷礼仪与常用密语速成》！】
宫廷？！
礼仪？！
密语？！
这女子……是哪个宫里的贵人？！！
裴炎的瞳孔骤然缩紧如针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操！
更大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