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焦糊味刺鼻,血字弩箭钉在焦柱上,如同催命符咒!张院判暴毙!慈庆宫化为灰烬!八爷党和慈宁宫的獠牙己彻底露出,斩断了所有外援希望!
苏荔看着怀中胤禛青灰死气的脸,右臂袖口那不断扩大的暗红濡湿,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退路,没有援手,只有怀中冰冷的乌木针筒和半卷残破的《青囊残篇》!
“抬王爷去里间暖阁!快!” 苏培盛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老脸上涕泪未干,眼神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翠果!滚出来!备热水!烈酒!干净的布!快!”
角落里,一个同样灰头土脸、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鬟(翠果)连滚爬爬地应声而去。
暖阁内,临时拼起的两张紫檀木桌成了手术台。胤禛被小心翼翼地放平,身下垫着匆忙找来的几层厚锦被。长明灯被多点了几盏,光线依旧昏暗摇曳,将胤禛毫无生气的脸映照得更加骇人。
苏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和手臂的颤抖。她将《青囊残篇》摊开在桌边,指着那行关于“腑伤气泄,血溢脉外”和“至阳、筋缩、中枢”三穴的模糊注释,语速飞快地对苏培盛说:“公公!外伤淤血,需导引外泄!按这古法,得先处理伤口,引出血污!我…我来施针封毒!您…您按这上面说的,帮我找穴位!”
苏培盛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鬼画符般的古篆和残缺图谱,额头冷汗涔涔。他虽不懂医,但深宫沉浮几十年,认穴推拿的粗浅功夫还是有的。“至阳…第七椎下…筋缩…第九椎下…中枢…第十椎下…”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隔着胤禛染血的玄青外袍,在胤禛后背脊柱上艰难地摸索定位,口中喃喃自语,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
“烈酒!干净的布!” 翠果白着脸,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和一小坛烧刀子酒,还有一叠雪白的细棉布冲了进来,东西放下的手还在抖。
“好!” 苏荔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没有麻药,没有无菌环境,只能硬上!她抓起酒坛,拔开塞子,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她看也不看,仰头灌了一大口!“咳…咳咳!”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瞬间点燃了她几乎熄灭的勇气和狠劲!
她将剩下的烈酒猛地泼向胤禛右臂洇湿的袖口!酒液浸透衣料,刺鼻的气味更浓。她抽出侍卫腰间的匕首(侍卫下意识后退一步),在烛火上飞快燎过刀锋,然后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嗤啦”一声,沿着胤禛右臂袖管被刀气撕裂的口子,将整条染血的衣袖狠狠割开、撕下!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伤口在右大臂外侧,长约三寸,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显然带有剧毒!伤口深处,暗红色的、带着细小气泡的污血正缓慢地、持续地向外渗出,染红了身下的锦被!这绝不是单纯的刀伤,刀气中裹挟的剧毒正在侵蚀血肉,阻止凝血!
苏培盛倒抽一口冷气!翠果更是捂住了嘴,差点吐出来。
苏荔的心沉到谷底,但动作丝毫不敢停!她抓起一块白布,蘸饱了滚烫的热水(顾不得烫伤),狠狠按在伤口周围的污血上!滚烫的布巾接触到冰冷的皮肤,昏迷中的胤禛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按住他!” 苏荔厉喝!侍卫和苏培盛立刻死死按住胤禛的双肩和左臂!
苏荔咬着下唇,用滚烫的布巾拼命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和毒痂,露出更多翻卷的青紫皮肉。每擦一下,都带下丝丝缕缕的坏死组织和粘稠的黑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酒气和皮肉灼烫后的焦糊味。
清理掉大部分污血,伤口深处渗出的暗红血沫更加清晰。苏荔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盯住《青囊残篇》上那“导引淤血外泄”六个字!她抓起一块新的、叠成小方块的干净白布,用匕首尖在布块中心刺出一个小孔。然后,她将这块带孔的布块,用力按在伤口最深处、淤血渗出的位置!
“呃啊——!” 巨大的按压痛楚让昏迷的胤禛猛地弓起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嚎!额头上青筋暴突,冷汗如瀑!
苏荔不为所动,眼神狠厉!她要用这物理压迫,强行“导引”淤血从布孔中挤出!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粗暴的“引流”方式!
果然,在巨大的压力下,一股粘稠的、暗红中带着青黑丝线的污血,如同挤牙膏般,从布孔中缓缓渗出!带着浓重的腥臭!
有效!苏荔心中稍定,手上力道不减,死死按压!污血不断被挤出,伤口的颜色似乎…淡了一丝?
外伤引流在胤禛痛苦的痉挛中进行着,每一步都如同酷刑。苏荔浑身被汗水和血污浸透,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终于,挤出的血颜色逐渐转为鲜红,渗出的速度也大大减缓。
“快!玄针!” 苏培盛嘶哑提醒,他枯瘦的手指己死死按在胤禛后背脊柱上,“至阳…筋缩…中枢…老奴按住了!”
苏荔猛地回神!外伤只是暂缓,真正的催命符是心脉的剧毒!她一把抓起那冰冷的乌木针筒,拧开螺旋纹的密封口。
一股更加凛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针筒内,三根通体晶莹剔透、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细针静静躺着,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寒芒!仅仅是靠近,就让人感觉血液都要凝固!
冰魄玄针!
苏荔的手指触碰到针体,一股钻心的寒意瞬间顺指尖蔓延,冻得她一个激灵!她强忍着刺骨的冰冷,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第一根玄针。
“至阳穴!” 苏培盛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的确定。
苏荔的目光顺着苏培盛死死按住的位置——第七胸椎棘突下方凹陷处。她屏住呼吸,回忆着老祖宗冷漠的指令,将全部精神灌注于指尖!
落针!
冰魄玄针的针尖,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精准地刺入“至阳穴”!
“嗬——!” 昏迷中的胤禛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双眼瞬间睁开,瞳孔涣散无光,却布满了血丝!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倒气声!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以针孔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来!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迅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冰蓝色,凝结起细小的白霜!
紧接着是“筋缩穴”(第九胸椎下)!
第二根玄针刺入!
胤禛身体的弹跳更加剧烈,如同离水的鱼!乌紫的嘴唇瞬间被咬得鲜血淋漓!冰蓝色的寒气疯狂蔓延,与手臂上停滞的青黑毒纹形成诡异的对峙!他的体温急剧下降,身体表面甚至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最后一针!“中枢穴”(第十胸椎下)!
苏荔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秋叶,指尖几乎要被玄针的寒气冻僵!她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第三根玄针刺入!
“呃——!” 一声短促到极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惨嚎从胤禛喉咙深处挤出!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砸回桌面,彻底不动了!
冰蓝色的寒气如同活物,迅速覆盖了他整个胸腹后背!与右臂伤口的血色、左臂的青黑毒纹交织成一幅诡异而恐怖的画面!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嘴唇覆盖着冰霜,胸膛的起伏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停止!
三针入体,冰魄封心!
整个暖阁内寒气弥漫,如同冰窖!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翠果吓得在地。侍卫脸色煞白。苏培盛老泪纵横,枯瘦的手指还死死按在胤禛冰冷如铁的后背上。
胤禛如同被冰封的雕塑,只有心口位置,在冰蓝寒气覆盖下,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其缓慢的搏动。
十二时辰的倒计时并未停止,但生机,似乎被强行凝固在了这冰封的痛苦之中。是延缓了死亡,还是开启了更痛苦的折磨?
胤禛成了冰封的活死人,暖阁内死寂如墓。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笼罩着每一个人。
苏荔脱力般靠在冰冷的桌沿,双手因为寒气侵蚀和用力过度而麻木刺痛,指尖泛着不祥的青白色。她看着胤禛那被冰蓝、青黑、血色交织覆盖的身体,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冰魄玄针只是饮鸩止渴!外伤引流杯水车薪!毒未解,伤未愈!十二时辰后,依旧是死局!
她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死死钉在桌角那半卷被她血污沾染的《青囊残篇》上。老祖宗说…看她的悟性…
她颤抖着手,再次抓起那薄如蝉翼、脆弱不堪的残破绢帛。强忍着眩晕和指尖的麻木,借着昏暗摇曳的烛光,一个字一个字,如同拓印般,拼命辨认着那些模糊不清、如同天书的古篆字迹和残缺的经络图谱。
“气海归元…金针渡厄…以气御血…腑伤气泄者…需…需…” 她看得双眼发花,头痛欲裂。这些玄之又玄的术语,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比高等数学还难懂!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陷入彻底绝望的深渊时,残卷最后几行,被压在下面、几乎被忽略的一角,一段极其潦草、像是后来添加上去的蝇头小注,猛地撞入她的眼帘:
“…昔闻苗疆有奇虫,名曰‘噬毒蛊’,性嗜百毒,尤克金石草木之毒。饲以毒血,可活。置伤者创口,引其噬毒,辅以‘归元’针法导引…或可…拔毒一线…然蛊虫凶戾,反噬噬主,慎!慎!”
噬毒蛊?!
苗疆奇虫?嗜百毒?克金石草木之毒?
置创口噬毒?辅以归元针法导引?!
苏荔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敲击!猛地狂跳起来!胤禛所中之毒,那幽蓝毒针,不正是金石草木炼制的剧毒?!这“噬毒蛊”…难道是唯一的生路?!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贪婪地辨认着后面的小字,寻找关于“归元针法”的蛛丝马迹。然而,残卷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部分被整齐地撕掉了!只留下一个令人抓狂的断痕!
“归元针法…归元针法…” 苏荔魔怔般喃喃自语,目光疯狂地在前面残缺的图谱和晦涩文字中搜寻!没有!完全没有关于“归元针法”的具体描述!只有“气海归元”几个字反复出现!
“公公!” 苏荔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如死灰的苏培盛,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苗疆!噬毒蛊!您听说过吗?!哪里能弄到?!”
苏培盛被她状若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茫然地摇头:“苗…苗疆?蛊虫?那…那是邪术!是禁物!宫里…宫里最忌讳这个!弄不到!根本弄不到啊!”
弄不到?!唯一的希望…是镜花水月?!
苏荔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颓然地垂下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一首被她随手丢在桌角的那个乌木箱底的古朴龟甲。
就在她目光触及龟甲表面的天然裂纹时,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闪!
龟甲…裂纹…
老祖宗说…龟甲下有半卷《青囊残篇》…她只拿了残卷…这龟甲本身呢?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猛地抓起那块巴掌大小的龟甲!入手沉重冰凉,表面的裂纹天然形成,毫无规律。
她将龟甲翻转过来!
龟甲内侧,靠近边缘处,几道极其细微、几乎与天然裂纹融为一体的、人工刻划的痕迹,映入眼帘!
那不是裂纹!
是字!
是几个用极细工具、极其隐秘地刻划上去的、比蚊子腿还细的小字!
苏荔的心跳瞬间停止!她将龟甲凑到最近的一盏烛火下,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拼命辨认——
“…归元针法…简录:取‘气海’、‘关元’、‘神阙’三穴…施‘悬提’、‘捻转’补法九次…引气归元…通淤导滞…”
后面还有几行更小的字迹,似乎是具体的行针手法和注意事项!
归元针法!是归元针法的简录!就刻在这不起眼的龟甲内侧!
老祖宗!她早就知道!她故意将龟甲和残卷放在一起!她是在考验!是在点拨!这龟甲,才是真正的钥匙!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苏荔激动得浑身发抖!虽然只有简录,不是全篇,但这“引气归元,通淤导滞”的针法,配合那“噬毒蛊”的记载,就是胤禛唯一的生路!
“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苏荔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紧紧攥着冰凉的龟甲,如同攥着稀世珍宝!
“什么办法?!” 苏培盛和侍卫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冀光芒!
“噬毒蛊!归元针法!” 苏荔语速飞快,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需要苗疆噬毒蛊!吸食王爷伤口毒血!再用这龟甲上的归元针法,引气归元,辅助拔毒!这是唯一的希望!”
“噬…噬毒蛊?” 苏培盛的老脸瞬间垮塌,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更大的绝望取代,“侧福晋!那是苗疆深山里的邪物!京城…京城哪里去寻?!就算有…谁敢用?!反噬噬主啊!”
“王府…王府库房!有没有?!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虫蛊?!” 苏荔不死心地追问,声音带着破音的尖利。
苏培盛绝望地摇头:“王爷…王爷最厌这些旁门左道…府里…府里绝无此物…”
暖阁内再次陷入死寂。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残酷的现实瞬间扑灭。蛊踪渺渺,无处可寻。龟甲上的针法如同无米之炊,徒具其形。
苏荔死死攥着龟甲,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古老的纹路里。难道…真的没有生路了吗?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敲在心脏上的叩窗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暖阁窗外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猛地扭头看向紧闭的支摘窗!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寒风呜咽。
“谁?!” 侍卫厉声喝问,手己按上刀柄。
没有回应。
“笃…笃…” 又是两声叩击,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
苏培盛脸色惨白,示意侍卫警戒,自己则颤抖着,一步步挪到窗边。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窗户!
寒风裹着冰冷的雪粒子瞬间灌入!窗外空无一人。只有窗棂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毫无纹饰的木盒!
木盒下方,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苏培盛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缩回手,惊恐地看着那盒子。
苏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冲过去,一把抓起纸条,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用鲜血写成的、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阴冷怨毒的字迹:
“欲得‘噬心蛊’,子时三刻,乱葬岗‘柳七’坟前,以《青囊残卷》来换。独往。迟则…蛊噬主亡!”
噬心蛊?!不是噬毒蛊!纸条上写的是“噬心蛊”!
乱葬岗!柳七坟前!子时三刻!独往!以《青囊残卷》换?!
陷阱!这绝对是陷阱!
苏荔浑身冰冷!对方不仅知道他们需要蛊虫,还指名要这老祖宗赐下的《青囊残卷》!这是八爷党?还是慈宁宫的人?或者…是那神秘“风语者”背后的势力?!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看到无数双贪婪、恶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怀中的龟甲和那半卷残破的绢帛。
胤禛冰封的身体躺在桌上,心口那丝微弱的搏动,如同风中残烛。
子时三刻…乱葬岗…
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