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江府。
红漆大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东市残留的喧嚣和无数道惊惧的目光。
江尘踏进这具身体无比熟悉,于他却依旧陌生的府邸。
回来了。
带着那个被他“强抢”回来的,自称苏清月的少女。
身后,三个狗腿子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看向前方那抹素白身影的目光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他们可没忘,就在不久前,那看似纤弱的少女身上爆发出的一股令人魂飞魄散的恐怖气息。
那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力量,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苏清月安静地跟在江尘身后半步,低眉顺眼,姿态恭顺得无可挑剔。
她换下了那身沾染了集市尘埃的素白衣裙,此刻穿着一件江府侍女临时找来的略显宽大的水绿色罗裙,更衬得她身姿纤细,肤白胜雪。
但江尘知道,这具身体内里封印着何等恐怖的灭世之力。他后背的冷汗,到现在还没干透。
“尘儿!”
一声中气十足又带着愤怒的声音,瞬间撕破了江府的宁静。
江震天,江家家主,江尘此世的便宜老爹,正从正厅方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此刻却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一双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钉在江尘和他身后的苏清月身上。
“孽障!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江震天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是不是嫌我江家的名声还不够臭?是不是嫌你爹我这张老脸,在流云城还没被人踩够?!”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江尘的鼻尖上。
这个孽子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刚醒没多久就带着狗腿子又去抢少女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柳擎天那个老狐狸听闻后是如何的幸灾乐祸,赵天雄那个狗东西又是如何在背后煽风点火!
“我才不是你那便宜儿子,这都是系统的锅,有本事找系统去!”江尘瘪瘪嘴,默默的在心里吐槽,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还有,我欺负她?她没杀了我都算好了的。”
看着江尘瘪嘴的模样,江震天只觉得一股气血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转向苏清月,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姑娘!我江震天教子无方,这孽子胆大包天,冒犯了姑娘!老夫在此给姑娘赔罪!”
“姑娘放心,老夫定当严惩此子!来人!取五十…不,一百中品灵石,送这位姑娘离开!今日之事,我江家定会补偿姑娘所有损失!”他语速极快,只想赶紧把她送走,把影响降到最低。
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是灵石和灵币,一枚低阶灵币相当于现实一块钱。
一枚极品灵币等于10高品灵币等于100枚中品灵币等于1000枚低品灵币。而一枚低品灵石等于10枚极品灵币。
一百中品灵石,足够一个普通家庭衣食无忧了,这补偿不可谓不重。
然而,苏清月并未看他,也并未看那匆匆捧来灵石盒子的管家。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身前的江尘身上。就在江震天以为这姑娘是被吓傻了,或者是在权衡得失时,苏清月动了。
她莲步轻移,绕到江尘身侧,然后,在江震天、管家以及闻声赶来的所有江府护卫、丫鬟的目光注视下——
噗通!
这位清冷绝伦的少女,竟对着江尘屈膝跪了下去!
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跪下的同时身上还散发出一股令人灵魂为之一颤的恐怖气息。
“……这大佬疯了,要不就是我疯了!”
前院一片死寂。
江震天张着嘴,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伸出去准备接过灵石盒子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管家捧着沉甸甸的盒子,手臂僵硬,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
家丁们更是如同泥塑木雕,连呼吸都忘了。
强抢?民女?
谁家被强抢的民女,会对着施暴者行如此大礼?!
谁家被强抢的民女,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气息?!
“前辈大恩,清月没齿难忘。” 苏清月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虔诚,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清月愚钝,困守瓶颈数百年,几近绝望。今日幸得前辈以红尘炼心以戏谑之言点化,拨云见日,方得破境新生。此恩此德,重于山岳。”
她微微仰起头,那张清冷得不似凡尘的脸庞上,竟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光辉。
“清月自知修为浅薄,资质驽钝,不敢奢望侍奉前辈左右。但恳请前辈慈悲,允清月留在府中,为前辈洒扫庭除,烹茶奉水,略尽绵薄,以报前辈点化再造之恩于万一!”
字字清晰,句句恳切。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江震天和所有江府下人的心脏上。
点化?
破境?
数百年的瓶颈?
红尘炼心?
侍奉?洒扫庭除?
每一个词他们都听得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就感觉听不懂了。
江震天脸上的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茫然和惊悚。
他看看跪在地上气息虽然内敛却隐隐透着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深邃感的苏清月,再看看自己那个站在原地,脸上还是纨绔子弟的倨傲,眼神却空洞迷茫,仿佛连魂儿都吓飞了的儿子……
一股寒意,从江震天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姑娘…疯了吗?
还是…我儿子…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他绝不相信自己那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天天惹是生的蠢货儿子,能是什么“点化”他人的前辈高人!
这简首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一万倍!简首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可…眼前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苏清月刚刚跪下的身上那绝非作伪的恐怖气息残留,还有她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数百年的瓶颈?那她真实年龄…修为境界…
江震天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着江尘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陌生和…惊疑。
“不是大佬,你玩我呢?还是喜欢说,喜欢演我?算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演下去。”江尘在内心疯狂吐槽。
“咳…” 江尘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符合一个“恶少”该有的漫不经心。
“行了行了,起来吧。本…本少看你顺眼,想留就留下吧。不过,” 他努力板起脸。
“府里不养闲人!以后…就跟着伺候本少起居!”
“是!谢前辈恩典!” 苏清月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叩首,然后才恭敬地站起身,垂手侍立在江尘身侧半步之后。
江震天:“……”
他觉得自己几百多年的人生阅历和修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着苏清月那副心甘情愿甚至带着感激的模样,再看看儿子那强装镇定却难掩心虚的侧脸…
一股荒诞感和懵逼感,将他彻底淹没。
我儿…这是开窍了?
还是…撞邪了?!
江震天站在初春微凉的庭院里,看着眼前这诡异和谐又极度违和的主仆二人,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儿子的认知,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动摇。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有那捧着灵石盒子的老管家,手抖得愈发厉害,盒子里的灵石碰撞着,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嘲笑着这荒诞离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