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快乐时光让我差点忘记一件事让我家陷入经济危机。
嗯,我那个重男轻女的奶奶突发重疾了,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死,只不过会花我爸爸好多钱,让我们家陷入负债。后来她问我自己会不会死,我说不会。
消毒水的气味像张潮湿的网,裹得我喘不过气。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我盯着奶奶枕边那杯凉透的粥,瓷碗边缘结着圈褐色的污渍,像极了奶奶常说的“丫头片子就是脏”。
三天前,我来到医院时,奶奶正蜷缩在CT室外的长椅上,枯瘦的手死死按着肚子,冷汗把花白的头发黏在额角。“女娃就是没用,连杯水都端不好。”这是奶奶清醒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现在她躺在ICU,身上插满管子,伤口处的纱布渗出腥臭的液体,连查房的护士都皱着眉匆匆离开。
“能借的都借遍了。”妈妈蹲在楼梯间给人打电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夏绮梦攥着校服衣角,看见妈妈藏在袖口的淤青——那是昨天奶奶清醒时,发现送来的粥里没有猪肝,一巴掌扇在妈妈手背上留下的。她忽然想起去年生日,妈妈偷偷塞给她的豆沙包,说:“别让奶奶知道,女娃吃甜食不长记性。”
深夜的病房格外寂静,监护仪的绿光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奶奶的睫毛突然颤动,浑浊的眼睛对上我的。“丫头……”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枯树枝般的手抓住夏绮梦的手腕,“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着她认真的告诉她,“不会的,奶奶你还要活好久呢,活到做老太的时候呢”,她看着我好像在想什么,也许她也在想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吧。
人好像只有在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才会知道悔改,去回想自己这辈子做过的错事,重男轻女的奶奶第一次跟我说要好好照顾自己,要知道她曾经恨不得我淹死啊。
蝉鸣声撕扯着七月的燥热,医院走廊的瓷砖沁着凉意。我弯下腰,将奶奶颤巍巍的手臂搭在肩上,能清晰感觉到她嶙峋的骨头硌着我的脖颈。她腰间挂着的尿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淡黄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
消毒水混着腐肉的酸臭味从纱布缝隙里钻出来,像一团黏腻的棉花堵在鼻腔。这是奶奶出院后的第三天,腹部手术的伤口迟迟不愈,每走一步,渗出的组织液就把纱布浸得发亮。
“慢点儿,台阶高。”我扶住摇晃的奶奶,她的身子轻得像片枯叶。楼道里昏暗潮湿,霉味混着伤口的腥气愈发浓重。二楼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奶奶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尿袋摩擦布料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她跟爷爷现在住在自己的家,我家和二叔家住不习惯,爷爷在老家的藕地里收莲藕,有一亩地的藕塘,如果不是奶奶这次病重,她应该要和爷爷一起的。小时候最喜欢跟爷爷去藕塘玩,附近有野兔,还有乌龟刺猬,换现在很难见了。我总是忘记自己来自未来,有时总觉得也许未来的自己只是一个梦,因为我试着改变过,但是无能为力。
终于到家时,奶奶瘫坐在藤椅上,汗水把后背的衣服浸出深色的痕迹。我转身去倒热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时,看见她正用布满老年斑的手,笨拙地整理着歪斜的尿袋,浑浊的眼睛避开我的视线:“去...去把窗户开点缝吧。”
窗外的蝉鸣声依旧喧嚣,穿堂风裹着槐花的清香涌进来,轻轻拂过奶奶发白的鬓角。我蹲下身,看见她伤口边缘新生的肉芽,像春天里倔强生长的嫩芽。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似乎淡了些,混着阳光的温度,慢慢融进这个漫长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