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柔地拥抱着他,那是一种解脱的诱惑,仿佛只要放弃抵抗,就能彻底摆脱这彻骨的寒冷和噬心的饥饿。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永恒的宁静深渊之际,一丝微弱到极点的火星,却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了一下。那是武一灵魂深处,两世为人对“生”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所迸发出的最后光辉!
“动…起来…”
这个念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像…图上那样…动起来…”
身体早己麻木僵硬,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武一调动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驱使着一具锈蚀千年的破烂木偶。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弯曲自己冻得如同冰棍般的双腿。
膝盖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吱”声,像是生锈的门轴在强行转动。刺骨的疼痛伴随着摩擦感传来,但这点痛苦,比起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空虚的饥饿,简首微不足道。他咬着牙,额头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嘴唇被粗糙的石板磨破,渗出血丝,混合着尘土,带来一股咸腥的铁锈味。
一次…两次…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每一次尝试都榨干他最后一点潜能,每一次失败都将他推向更深的绝望深渊。但那个“动起来”的念头,却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支撑着他一次次发起徒劳的冲锋。
终于!
在一次几乎耗尽灵魂之火的挣扎后,他的双腿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微微弯曲着分开了!虽然双腿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虽然姿势离兽皮图谱上那个模糊的“桩步”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确确实实,摆出了一个勉强算是“站立”的姿势——尽管他的上半身还狼狈地趴在地上。
成功了第一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振奋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在他濒临枯竭的精神世界里荡开了一丝微澜。这微不足道的成功,却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呼…吸…” 他艰难地调整着。按照那残破兽皮上简陋到极致的描述,他努力控制着濒临失控的呼吸。吸气时,用尽力气,试图让干瘪的腹部微微鼓起一丝;呼气时,又拼命收缩腹部。这动作笨拙而可笑,因为饥饿,腹部根本没什么起伏的空间,每一次鼓缩都牵动着痉挛的胃部,带来更强烈的痛楚。
吸气…冰冷污浊的空气涌入肺腑。
呼气…带着体温的热气从口鼻间逸散。
很慢,很艰难,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但他在坚持,机械地重复着这个简陋到极致的动作,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其中,试图以此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和身体崩溃的警报。
时间在这死寂的破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呼吸,也许是漫长的一刻钟。就在武一觉得自己这徒劳的努力即将再次耗尽那点可怜的意志力时,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让他以为是濒死幻觉的“暖意”,竟悄然出现在他那早己冻得麻木的小腹深处!
那感觉太轻微了,就像寒冬腊月里,有人隔着厚厚的棉衣,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你一下。然而,对于此刻置身于绝对冰窟、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武一来说,这一点点暖意,不啻于暗夜中骤然亮起的灯塔!
“热…热的?” 他几乎不敢相信,心神瞬间从机械的呼吸中抽离出来,全部意念都集中在那小腹深处的一点。
就在意念集中的刹那,那丝微弱的热流,如同受惊的小鱼,猛地一颤,竟有溃散的迹象!
武一心头一凛,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不!不能让它消失!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一切,他强迫自己立刻收摄心神,不再刻意去“想”那热流,而是重新专注于那笨拙的呼吸节奏——吸气,腹部微鼓(尽管幅度小得可怜);呼气,腹部内收。
说来也怪,当他不再刻意追求,只是机械地、专注地维持着呼吸节奏时,那丝微弱的热流,竟又缓缓地、顽强地从冰冷的虚无中重新凝聚出来!并且,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点!
这一次,武一学乖了。他不敢再分神,只是维持着那别扭的半趴半站姿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简陋的呼吸法,将全部意识都沉入身体内部,去感受那丝微弱暖意的存在。
渐渐地,随着呼吸的持续,那丝暖意变得稳定下来。它极其微弱,游移不定,但确确实实存在!它像是一颗刚刚点燃的火种,虽然随时可能被寒风吹灭,却顽强地散发着光和热。
更奇妙的是,当武一试着将意念引导着这丝微弱的热流,让它随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在小腹那片区域极其缓慢地、笨拙地盘旋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竟缓缓滋生!这舒适感驱散了一丝寒冷,缓解了一点饥饿带来的虚弱感,仿佛给这具濒死的躯体注入了一线极其微弱的生机!
“有…有用!”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在武一冰冷的心底炸开!虽然不明白原理,但这兽皮上记载的、简陋到可笑的“把式”和“呼吸法”,竟然真的有效!它不是仙法,不是神功,但它是实实在在的、能在这绝境中抓住的救命稻草!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晨曦,刺破了绝望的坚冰。
他不再犹豫,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简陋的呼吸,引导着那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流在小腹盘旋。每一次呼吸,都感觉那暖流似乎壮大了一点点(也许是心理作用),每一次盘旋,都感觉身体的麻木和僵硬似乎缓解了一分。
破庙外,风雪依旧肆虐,寒意依旧刺骨。但神龛下的角落里,一簇微弱的生命之火,正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和对生的渴望,顽强地燃烧起来。
武一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这简陋的呼吸法在武道境界中算是什么层次(黄级下品?恐怕连品级都算不上!)。他只知道,这能让他暖和一点,能让他感觉好受一点,能让他活下去!
这就够了!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在何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笨拙的呼吸,那引导热流的意念,以及小腹深处那一点微弱却执拗的暖意。
一遍,又一遍。时间在专注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