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棠盯着案几上的金丝帕，指尖在身侧攥得发白。
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将"皇后"二字的金线映得忽明忽暗，像两根细针首扎进她眼底。
她记得昨日傍晚回房时，案几上还只有半块未收的桂花糖霜——是小桃怕她夜里饿，悄悄留的。
门窗插销都扣得严实，这帕子竟像从地底钻出来的。
"小桃！"她突然拔高声音，惊得房梁上的灰簌簌落下来。
外间传来杂役房特有的窸窣声，小桃裹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裙撞进来，发辫上沾着灶房的面星子："苏姐姐，我、我在劈柴呢......"
苏挽棠反手扣住房门，拽着小桃到案前。
金丝帕在两人中间展开，小桃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尖叫，又被苏挽棠捂住嘴。
"昨儿戌时到子时，谁进过这屋？"苏挽棠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腹在小桃后颈轻轻掐了掐——这是她们前日在井边洗砧板时，苏挽棠教她的"暗号"，表示"别怕，仔细想"。
小桃的指甲抠进掌心，睫毛抖得像被风吹的麦芒："戌时三刻我来送过热水，您那会儿在揉碧螺春酥的油皮；亥时李司膳的徒弟阿福来借竹筛子，说他主子要做蟹粉狮子头......"她突然顿住，"对了！
亥时末，赵嬷嬷房里的小菊端着药罐子路过，说赵嬷嬷夜里咳得厉害，去太医院讨了润肺膏。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说'苏姐姐手巧，回头给嬷嬷做块润喉糖'......"
苏挽棠的手指在帕子边缘。
小菊的手她见过，上个月做枣泥酥时，那丫头偷吃馅子被抓，右手小拇指有道刀疤——她记得帕子右下角的金线纹路，恰好卡在小拇指的位置。
"去柴房后面的老槐树下，把第三块砖撬开。"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前日给端妃娘娘做的玫瑰茯苓膏，你拿两小块给小菊，就说'谢她惦记'。"小桃接过油纸包时，苏挽棠在她手心里塞了枚铜子，"问清楚她主子昨儿夜里去了哪儿，别让旁人听见。"
小桃走后，苏挽棠把金丝帕塞进贴胸的棉布里。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高等级人物相关物品，是否启动'味觉溯源'？"她闭眼摇头——这功能会暴露系统存在，皇后的试探才刚开始，她不能打草惊蛇。
第二日卯时三刻，御膳司的铜钟刚响过，赵嬷嬷的大丫头春杏就来传话："赵副掌事让苏厨娘去东偏殿，说是有要紧差使。"
东偏殿的门帘掀起时，苏挽棠先闻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沉水香。
赵嬷嬷正倚在檀木椅上嗑瓜子，猩红护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丫头，皇后娘娘昨儿夜里翻牌子，说用了你的碧螺春酥，睡得格外安稳。"她把瓜子壳"啪"地吐在青瓷碟里，"这不，娘娘传话下来，要你给她特调个宁神助眠的茶点。"
茶点清单是用洒金笺写的，苏挽棠扫了眼就皱起眉——酸枣仁、夜交藤、合欢花，这几味倒常见，可最后两味"钩藤"和"蝉蜕"让她心头一凛。
系统在视网膜上弹出解析框：钩藤含钩藤碱，与蝉蜕同煎会抑制中枢神经；夜交藤过量则致次日神疲......
"嬷嬷，这钩藤......"她刚开口就被赵嬷嬷打断。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效果。"赵嬷嬷的指甲敲了敲清单，"你当差这些日子，该知道什么叫'上意不可违'。"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端妃娘娘昨儿还夸你做的桂花云片糕'甜而不腻'？
到底是伺候谁，你得拎清楚。"
苏挽棠垂眸盯着清单，喉间泛起苦味——端妃是皇后的死对头，这是在警告她站队。
她指尖轻轻划过"钩藤"二字，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是否提供替代方案？"
"有劳嬷嬷回禀，奴婢定当尽心。"她将清单折好，"只是这蝉蜕得选三伏天的，钩藤要取嫩枝......"赵嬷嬷的嘴角勾了勾，挥挥手让她退下。
回灶房的路上，苏挽棠绕到后巷的药铺。
她捏着蝉蜕在阳光下看，果然有细微的霉斑——赵嬷嬷给的药材，连最基本的炮制都没做好。
系统在她脑海里列出替代方：百合、酸枣仁、茯苓，加少量桂圆蜜......
掌灯时分，蒸笼里飘出清甜的百合香。
苏挽棠揭开笼盖，枣红色的糕体像浸了月光，表面的百合瓣雕得比指甲盖还小。
她用银叉挑开一块，内里的枣仁泥裹着蜜渍枸杞，系统提示"味觉共鸣·云片级"己激活。
"苏厨娘好手艺。"赵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时，正看见赵嬷嬷的目光扫过蒸笼，又迅速垂下去，"娘娘等着呢，拿锦盒装好。"
三日后，凤仪宫的小太监来传召。
苏挽棠跟着引路的宫女穿过九曲回廊，汉白玉地面照得她额头沁出细汗。
皇后正倚在湘妃竹榻上，鬓边的东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见她进来，只抬了抬眼皮："尝过你做的百合枣仁糕，倒比太医院的安神汤顺口。"
苏挽棠跪在软垫上，能闻到皇后身上的龙脑香里混着淡淡药气。"奴婢想着娘娘日夜操劳，总该吃些润心的。"她的声音放得又软又低，"这百合是苏州东山的，枣仁晒了七七西十九天......"
"你倒仔细。"皇后突然伸手，指尖挑起她鬓角的碎发，"御膳司那么多厨娘，偏你做出的点心有股子'不讨巧'的味道。"那指尖冷得像块玉，"本宫问你，若本宫许你掌御膳司，你可愿意？"
苏挽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昨日小桃带回的消息——赵嬷嬷昨夜去了长信宫，而长信宫是太后的居所；又想起绿芜前日塞给她的纸条："皇后有孕三月，最忌心神不宁"。
"奴婢只会做茶点。"她垂着头，把额头压得更低，"能让娘娘吃得安心，便是奴婢最大的福气。"
皇后的手顿了顿，突然笑出声："倒像块顽石。"她挥挥手，"下去吧。"
离开凤仪宫时，苏挽棠故意放慢脚步。
转过垂花门的刹那，她装作被门槛绊了下，顺势回头——廊下的紫藤花架后，一道月白身影闪过，那支翡翠簪子她认得，是端妃身边绿芜常戴的。
回到杂役房时，小桃正蹲在灶前添柴。
苏挽棠摸出块百合糕塞给她，目光却落在窗台上——那里多了片半干的紫藤叶，叶背用炭笔写着个"慎"字。
夜风掀起窗纸，烛火"啪"地爆出个灯花。
苏挽棠摸着心口的金丝帕，忽然想起皇后说"不讨巧"时，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失望。
绿芜为何会出现在凤仪宫？
赵嬷嬷的清单，皇后的试探，端妃的暗示......这些线头在她脑海里绞成一团，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吹灭蜡烛，黑暗里，系统的蓝光在视网膜上跳动："检测到关键人物介入，建议宿主提升茶点等级至月团级。"苏挽棠闭了闭眼，将紫藤叶收进妆匣最底层——有些事，该是时候问问绿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