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骁抬手,指向窗外!指向皇城之外那片被尸骸覆盖、尚在升腾着缕缕青烟的焦土!更指向那蛮族大军盘踞的黑暗深处!
“看看!”
“那是朕用蛮子的焦油点的火!”
“那是朕用蛮子的甲胄炼的铁!”
“那是朕用蛮子的血…浇出来的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御书房,带着一种疯狂而冰冷的铁血意志,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郑庸和崔焕的灵魂上:
“朕的炉子!要烧得更旺!”
“朕的刀!要磨得更快!”
“朕的箭!要射得更远!”
“没有煤?”
“那就去抢!”
“拓跋弘有马?有牧场?”
“那正好!”
“朕缺的,就是能拉车、能驮煤的牲口!”
他猛地转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在地、抖如筛糠的郑庸,以及旁边眼神剧烈闪烁的崔焕!
“崔焕!”
“末将在!”崔焕身体猛地一挺,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被压抑太久的凶悍血气,被新帝这赤裸裸的掠夺宣言彻底点燃!
“带上你能打的兵!所有还能骑马、还能握刀的!”凌骁的声音斩钉截铁,“一人双马!轻装!只带三日口粮!火药!铅弹!给朕装满!”
“目标!黑石峪!”
“朕不管那里有多少蛮子!”
“朕只要煤!”
“能抢多少!抢多少!”
“抢不到的…就给朕烧光!炸光!一粒煤渣…也不留给拓跋弘!”
“沿途所有蛮族部落!牧场!马群!牛羊!”
“能掠则掠!能毁则毁!”
“朕要让拓跋弘的草原…变成焦土!”
“末将领命!”崔焕眼中凶光爆射,如同出闸的猛虎,抱拳低吼,声震屋瓦!一股惨烈的、亡命徒般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郑庸!”凌骁的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户部侍郎。
“臣…臣在…”郑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征发城中所有民夫!骡马!车辆!”凌骁的声音冰冷无情,“把你户部仓库里所有能装东西的麻袋、藤筐!都给朕清出来!在西门集结待命!”
“崔焕抢回多少煤!你的人…就给朕运回多少!”
“少了一车…”凌骁的声音微微一顿,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在郑庸的心口,“朕就用你的脑袋…填炉膛!”
“臣…臣…遵旨!遵旨!”郑庸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领命而去,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湿痕。
崔焕也躬身告退,大步流星地冲出御书房,甲叶铿锵,带着一股一去不返的决绝杀气。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凌骁一人。寒风吹动他玄黑的袍袖,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挣扎跳跃,将他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缓缓走到御案前。案上,那卷标注着【黑石峪劣质烟煤】的粗糙图纸旁,放着一支刚刚由小太监战战兢兢呈上的、用上好紫檀木盒盛放的…镶金狼首箭!
箭杆粗如拇指,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绝非普通箭矢。箭头是狰狞的狼首造型,狼眼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在昏黄光线下闪烁着凶戾的光芒。箭尾的翎羽是罕见的纯黑色鹰羽。箭杆靠近尾羽处,刻着一行细小的蛮族文字——【拓跋弘】!
蛮族大汗的令箭!
凌骁伸出手,没有去碰那冰冷的箭杆。他的指尖,在那狰狞的狼首箭头上缓缓抚过。粗糙、冰冷、带着金属的颗粒感和一种蛮荒的凶戾气息。
他的目光,穿透了御书房的墙壁,穿透了皇城的硝烟,仿佛看到了蛮族大营的金帐之中,拓跋弘那如同毒蛇般阴鸷暴戾的眼神。
议和?示弱?还是…最后的试探?
凌骁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攥紧!将那支冰冷的、沉重的狼首箭,连同那精致的紫檀木盒,狠狠攥在手心!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坚硬的紫檀木盒在他掌心如同朽木般瞬间碎裂!木屑纷飞!那只镶金嵌宝、象征着北狄王权的狼首箭,被他硬生生捏在掌中!箭杆扭曲变形!狰狞的狼首箭头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得凹陷下去!镶嵌的红宝石崩飞,不知滚落何处!
他松开手。
扭曲变形的狼首箭“哐当”一声掉落在御案上,滚落在散乱的图纸和碎裂的木屑之中,如同一条被抽掉了脊梁的死蛇。
凌骁看都没看那堆废铁。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投向窗外那片被蛮族占据的、蕴藏着黑色火种的西北大地。
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铸就的宣告,在空旷破败的御书房内回荡:
“拓跋弘…”
“你的箭…”
“太软。”
“朕的箭…”
“才刚…离弦!”
……
皇城西门。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
沉重的城门只开了一道仅供两马并行的缝隙。门洞内光线昏暗,弥漫着尘土、马粪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肃杀之气。
崔焕一身轻便的黑色皮甲,外罩同样染成黑色的破旧战袍,脸上涂抹着污泥和炭灰,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燃烧着亡命徒般火焰的眼睛。他身后,是三百名同样装束、如同融入阴影的骑兵。他们是从戍卫营和昨夜幸存囚犯兵中挑选出的、最凶悍、最不怕死的老兵和亡命徒。每个人都配双马,鞍袋里塞满了干硬的饼子、肉干,以及最重要的——用厚油纸包裹严实的定装火药包和沉重的铅弹袋。他们手中紧握的,不再是沉重的骑枪或长刀,而是一杆杆同样经过粗糙伪装、缠满破布的“燎原壹式”燧发枪!
没有旗帜,没有呐喊。只有战马压抑的响鼻和铁蹄不安地刨动地面的轻响。一股混合着恐惧、亢奋和决死的惨烈气息,如同实质的烟雾,笼罩着这支沉默的黑色箭矢。
郑庸带着一群面如土色、如同驱赶赴死羊群般的户部小吏和临时征发的民夫,缩在城门洞的阴影里。几十辆破旧的大车和瘦骨嶙峋的骡马挤在一起,散发着浓重的牲口气味。民夫们眼神麻木,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崔焕最后检查了一遍马鞍旁的燧发枪和弹药袋,抬头,目光越过狭窄的门缝,投向门外那片被灰白晨光笼罩、却依旧死寂得如同巨大坟场的旷野。更远处,蛮族游骑如同秃鹫般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崔将军…”郑庸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此去…凶险万分…下官…下官…”
“闭嘴。”崔焕的声音冰冷如铁,看都没看他,“看好你的车马。等我信号。”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干净利落,“开城门!走!”
沉重的绞盘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城门缝隙又扩大了几分!
崔焕一夹马腹!胯下那匹同样精悍的黑马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出城门!紧接着,三百黑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沉默而迅猛地涌出城门洞,瞬间融入门外灰白的晨雾之中!马蹄踏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卷起漫天尘土!
他们如同一支沉默的、淬了剧毒的黑色箭矢,撕裂晨雾,朝着西北方——黑石峪的方向,向着蛮族铁蹄的心脏地带,义无反顾地射了出去!
郑庸看着那迅速消失在雾气和尘土中的黑色洪流,又看看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民夫和破车,一股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他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门洞石地上。
几乎就在崔焕的三百黑骑消失在西北方向尘烟中的同一刻!
皇城东门方向!
“呜——呜——呜——!”
三声高亢、嘹亮、带着一种奇异傲慢腔调的蛮族号角声,猛地撕裂了清晨的死寂!声音穿透力极强,清晰地传入皇城之内!
紧接着!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清脆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脆响!
一支人数不多、却异常显眼的队伍,出现在东门外的官道上,缓缓朝着城门而来。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华丽狐裘、头戴插着鲜艳雉鸡翎皮帽的蛮族贵族。他面容白皙,与周围粗犷的蛮族武士截然不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轻蔑与审视的笑意。他身后,是八名身材异常魁梧、身披锃亮银甲、手持巨大弯刀的蛮族武士,如同移动的铁塔,散发着彪悍的气息。再后面,是十几名捧着各种华贵礼盒的蛮族仆役。
队伍正中,一面巨大的、用金线绣着狰狞狼首的黑色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之下,一辆由西匹雪白骏马拉着的、装饰着华丽毛皮和金银饰物的巨大车辇,缓缓而行。车帘紧闭,看不清内里情形。
议和使团!拓跋弘的议和使团!在这崔焕刚刚带兵奇袭黑石峪、硝烟尚未散尽的时刻,如此“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城墙上瞬间一片哗然!士兵们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支华丽而傲慢的队伍,看着那面象征着北狄王权的狼首黑旗,昨夜的血战和城下的尸山血海瞬间涌上心头!愤怒、屈辱、疑惑…种种情绪交织!
“蛮子!是蛮子的使团!”
“他们想干什么?议和?呸!”
“打不过就想谈?做梦!”
“放箭!射死他们!”
愤怒的咆哮在城墙上响起!弓弩手下意识地拉开了弓弦!
“住手!”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戍卫营副将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城下那支队伍中央的华丽车辇。他认得那面旗帜,更知道此时若擅杀使团,后果不堪设想!他强压怒火,厉声道:“速去禀报陛下!蛮族…议和使团至!”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入皇城深处!
……
太和殿广场。空旷,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