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落在蓝印花布上，宛如一层细盐。
李青踮起脚，将最后一盏木雕橘灯挂到摊位横梁上时，后颈突然掠过一阵凉意——这并非风，而是一道灼热的目光。
他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站在青石板上，皮鞋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
男子手中捏着一张烫金名片，边缘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宛如摊位前的那些糖纸。
“李老板。”男子开口，嗓音沙哑，如同浸过茶叶的砂纸，“我是味源食品的产品总监王宏。”
李青接过名片时，指尖触碰到烫金纹路的凹凸感。
名片右下角印着公司的标志，是一朵被糖霜包裹的梅花——与他昨晚收到的私信中，甜源食品的标志有所不同。
“我们关注你的‘后悔糖’己有半个月了。”王宏伸手虚按了一下摊位前的木凳，见李青没有邀请他坐下的意思，便屈起腿，半倚在旁边的路灯杆上，“首播数据、顾客反馈、复购率……各项指标都超过了我们旗下的三款主打产品。”他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打印纸，“这是市场调研报告，你可以看看。”
李青扫了一眼标题——《“后悔糖”情感消费模式可行性分析》，纸张边缘还留有订书机的压痕，显然是连夜赶制出来的。
“我们想高价收购配方和包装设计，并签订独家代理协议。”王宏掏出钢笔，在报告的最后一页画了一条粗线，“初期每盒保底收购价为五十元，销量突破十万后，增加五个点的分成。”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这比你现在单卖赚得多。”
李青捏着名片的手指微微收紧。
昨晚那封私信中的“五十元”突然浮现在他眼前，原来不是甜源，而是味源？
或者……他想起系统任务中“营销鬼才”的技能说明——情感共鸣能够提升价值。
这些资本，怕是也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抱歉。”他将名片轻轻放回王宏的掌心，“这不是我能卖的东西。”
王宏的眉毛微微一跳，钢笔尖在报告上戳出了一个小坑：“三万元现金预付，再加上月销售额百分之十五的分成。”他向前凑了半步，“我们可以为你打造专属品牌，进行线上线下同步推广，保证半年内全国铺货。”
李青望着摊位前挂着的拍立得相册。
张大叔的感谢信被晨露浸湿，有些发皱，照片中那位重新握住刻刀的老木工，正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
“王总监。”他弯腰从糖罐中捏出一颗橘子糖，糖纸发出窸窣的声响，“这颗糖里包含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愧疚，以及一个小孩对母亲的思念。”他将糖轻轻放在王宏摊开的手掌心中，“这些故事，是顾客们掏心掏肺塞进来的。”他用指节叩了叩装糖的玻璃罐，“卖掉配方很容易，但卖了之后，谁来承载这些情感呢？”
王宏的手指在糖上停留了三秒，突然笑了起来：“年轻人有情怀是好事。”他将糖收进西装内袋，重新扣好纽扣，“但在商业社会中，情怀终究是要落地的。”他拎起公文包，转身离去，皮鞋跟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保持电话畅通。”
“青子哥！”
隔壁摊位的阿珍端着一碗豆浆跑了过来，发梢还滴着洗发水的泡沫：“你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林晓雪在后面的奶茶店说——”
李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身着薄荷绿连衣裙的林晓雪正倚在隔壁摊位的遮阳伞下，啃着一个红苹果，涂着珠光粉色指甲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摊位边缘。
见李青望过来，她冲他举了举苹果，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傻子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风突然转向，林晓雪的声音裹挟着苹果的甜香飘了过来，“配方能值几个钱？等他明白过来，好机会早就被别人抢光了。”
李青没有回应。
他低下头，整理着糖罐，玻璃罐底沉着一颗没有包糖纸的橘子糖——那是昨天傍晚，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硬塞给他的，说“青哥哥的糖治好了我奶奶的失眠，这颗给你”。
“青子！”
旧货市场的赵大山晃着蒲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圆滚滚的肚皮把跨栏背心撑得鼓鼓的。
他往李青的摊位前一站，扇风带起一股陈年老木的味道：“听说味源的人找你了？”
李青点了点头。
赵大山的蒲扇“啪”地拍在大腿上：“你这小子真是不懂资本运作！当年我卖老榆木家具，就是没抓住连锁经营的机会……”他突然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盯着李青摊位上的木雕橘灯，“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摊子现在，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青没有搭话。
赵大山的蒲扇又晃动起来，带起一阵风，将摊位前的蓝印花布掀起一道波浪。
布角下露出半本摊开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青子的地摊日记”，最新的一页贴着一张旧糖纸——那是他十二岁那年在垃圾站捡到的，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生日快乐”。
“从今天起，‘后悔糖’只在我这里限量供应。”李青突然提高了声音。
周围原本蹲在台阶上吃早饭的顾客纷纷抬起头。
阿珍的豆浆差点泼了出来，赵大山的蒲扇停在了半空中。
“每包糖附赠一张手写祝福卡。”李青抽出一张浅黄色的信笺，笔锋在纸上飞快地舞动着，“顾客写故事，我写祝福。”他举起写好的卡片，“就像这张——‘愿你的后悔，都能熬成甜’。”
摊位前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
李青低下头，首播后台的消息提示像连环炮一样：“青哥！我在省城，能代购吗？”“我买十包！给我留十张卡片！”“坐标苏州，求快递！”
林晓雪啃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指甲上的珠光粉色在晨光中黯淡了一些，转身时裙摆扫过摊位边缘的玻璃罐，发出“当啷”一声。
“青子哥你看！”阿珍举着手机凑了过来，“有个网友说坐高铁来买，下午三点到！”
李青望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消息，忽然想起系统昨天解锁的“营销鬼才”技能。
那些被他串联起来的故事，原来真的能够变成丝线，将天南海北的人连接在一起。
夜幕降临，夜色笼罩着桥洞，李青蹲在“地摊仓库”里整理库存。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炸开：【副本挑战开启：限时三日，在夜市街区完成“温情地摊”任务，吸引500名新顾客，并将街区整体口碑值提升至80%。
完成奖励：【首播带货Lv.2】+稀有货物“手工麦芽糖模具”。】
他抚摸着仓库角落堆放的木雕橘灯，指尖碰到一盏灯肚子上的刻痕——那是张大叔特意刻的“青”字。
月光从仓库顶部的透气口洒下来，照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指节泛着青白的光。
“咚咚咚——”
桥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珍的声音带着喘息：“青子哥！你快出来看看，西边天上堆了一大片乌云！”
李青首起身子，仓库透气口透进来的月光突然暗了下来。
他走出桥洞，只见夜市尽头的天空像被打翻的墨汁，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过来，风中裹挟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阿珍扯着他的袖子，“张婶让我通知所有摊主，赶紧收摊子！”
李青抬头望着乌云。
风掀起他的蓝印花布，“青子的地摊日记”几个字被吹得猎猎作响。
摊位前的糖罐在风中摇晃，糖纸相互碰撞的声音，宛如无数颗心在跳动。
副本任务的倒计时在他的脑海中开始闪烁。
三日后的挑战，和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雨，哪个会先敲响夜市的大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