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邱雯娟就扛着爷爷留下的锄头出了门。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触感从脚踝爬上膝盖,她却顾不上这些 —— 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那片齐腰高的杂草上。昨天整理老屋时翻出的《蔬菜种植秘籍》此刻正躺在裤兜,硬壳封面隔着布料硌得大腿生疼,像个无声的催促。
田埂上的碎石子硌得鞋底发疼,她盯着面前的 "草海" 发怔。说是两亩地,此刻却被各种绿色植物占据,高的能没过她的肩膀,矮的贴地长成一片,叶片形状各异,看得人眼花缭乱。想起爷爷在笔记本里写的 "除草如育人,要分得清好坏",她突然有点后悔没把那本泛黄的秘籍多翻几遍。
"就从左边这块开始吧。" 邱雯娟给自己打气,握紧锄头往下砸。铁锈斑驳的锄头刃陷进泥土里,带起的却不是杂草,而是几簇根系发达的狗尾巴草。她蹲下身,捏住其中一株的茎秆仔细端详:细长的叶子,顶端长着毛茸茸的穗子,在晨风中轻轻摇晃。"这个应该是小麦吧?" 她自言自语,想起城里早餐店的麦穗装饰,越看越觉得像。
正想着,忽见隔壁田的大爷首起腰,手搭凉棚往这边看。那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人,裤脚卷得老高,露出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小腿,脚边堆着刚拔的杂草。邱雯娟赶紧低头继续干活,却听见对方笑着开了口:"丫头,你这是给杂草办迁徙仪式呢?"
她手一抖,差点把刚拔的 "小麦" 甩进泥里。抬头看见王大爷正擦着额头的汗,嘴角挂着忍俊不禁的笑:"狗尾巴草都快被你拜为祖宗了,还不拔?"
"啊?这不是小麦吗?" 邱雯娟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举着狗尾巴草的手僵在半空。
王大爷笑得首拍大腿:"小麦的叶子没这么细,穗子是扁扁的,哪像这毛乎乎的尾巴?" 他跨过田埂,随手拔起一株真正的小麦苗:"你看,叶脉清晰,根部带点白,这才是正经庄稼。"
邱雯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蹲在地上,看着王大爷变戏法似的从杂草堆里挑出几株:"这是荠菜,能吃的;这是灰菜,叶子背面有白霜;还有这狗尾草,专抢庄稼的养分......" 老人的手指在杂草间翻动,像在介绍自家亲戚,"种地第一步,得先跟杂草认亲,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王大爷成了她的临时老师。他教她看叶子形状:"菜苗的叶子大多光滑,杂草的边缘带锯齿;菜苗的根须整齐,杂草的根像八爪鱼。" 还教她闻气味:"薄荷草揉一揉有清香味,臭蒿子闻着像馊水。" 邱雯娟像个小学生似的蹲在地上,手里攥着不同的草,嘴里不停地念叨:"荠菜、灰菜、狗尾草......"
"不对不对,你又把菠菜苗当杂草了!" 王大爷突然按住她正要往下薅的手。邱雯娟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拔掉几株刚冒头的幼苗,细长的叶子上还沾着晨露,委屈巴巴地歪在土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她慌忙给菜苗培土,像在安慰受委屈的孩子。王大爷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别急,我刚开始种地时,把韭菜当野草全拔了,气得我老伴骂了三天。"
日头渐渐升高,邱雯娟的后背被汗水浸透,草帽檐上挂满了草屑。她面前的地块终于露出了土地的本色,虽然还有几株漏网的杂草,但至少能看出田垄的雏形。王大爷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明天接着练,记不住就薅下来闻闻,杂草都带股子野气。"
送走王大爷,邱雯娟瘫坐在田埂上。裤兜里的秘籍滑了出来,她翻开被汗水浸湿的页面,发现爷爷早在第三页画了各种杂草的插图,旁边用红笔标着:"狗尾草:抢肥小能手,看见就拔!" 她忍不住笑了,原来爷爷早有提醒,只是自己没认真看。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邱雯娟盯着面前的土地,突然发现还有个大问题:分辨了杂草,可菜苗在哪儿呢?爷爷留下的种子还没播种,现在的地里除了她误拔的菠菜苗,大多是野生植物。她拍了拍脑袋,想起王大爷说的 "种地得先整地",于是扛起锄头,开始清理剩余的杂草。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每拔一株草,就放在鼻尖下闻一闻,再对照爷爷的插图。遇到拿不准的,就小心翼翼地扒开根部看须子。阳光在锄头上跳跃,汗水滴进泥土,她突然觉得,这看似枯燥的除草,竟比在办公室处理报表有趣得多 —— 至少,每一分努力都能看见成果。
傍晚时分,隔壁田的王大爷又过来了,手里拎着个铁皮桶:"丫头,喝碗绿豆汤,败败火。" 邱雯娟接过搪瓷碗,绿豆的清香混着红糖的甜腻扑面而来,这比公司楼下卖的奶茶好喝百倍。
"你爷爷当年种地可利索了," 王大爷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炊烟,"他种的番茄能甜到心尖,黄瓜带刺儿还挂着花。你呀,别急,慢慢学,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邱雯娟点点头,望着自己收拾了一天的土地。虽然还有很多杂草没清理干净,虽然手上磨出了水泡,但她第一次觉得,这片土地不再是陌生的荒原,而是一个等待她去认识的朋友。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杂草,此刻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像在跟她打招呼。
夜里,邱雯娟在老屋的灶台前煮面条。火光映着墙上的老照片,爷爷抱着她站在菜地里,笑得那么灿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秘籍,突然想起白天王大爷说的话:"种地就像过日子,得有耐心,跟土地处好了,它才会给你回报。"
第二天清晨,她带着新的决心来到菜地。这次,她先在田边插了根竹竿,绑上红布条,算是给菜地做了个标记。然后蹲在地上,按照爷爷秘籍里的图示,一点点分辨杂草和可能的菜苗。遇到实在认不出的,就挖出来放在篮子里,准备拿去请教王大爷。
晌午时分,篮子里己经堆了七八种不同的草。邱雯娟坐在树荫下,把它们一一摆开,像在做一场盛大的 "认亲仪式"。狗尾草、荠菜、灰菜、刺儿菜...... 她逐个跟它们 "打招呼":"以后我认识你了,别再欺负我的菜苗啦。"
不知不觉,三天过去了。邱雯娟的手背上多了几道被草叶划破的痕迹,但她终于能准确地分辨出哪些是杂草,哪些是爷爷之前种下的零星菜苗。当她在杂草丛里发现几株 survived 的番茄苗时,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 那小小的绿叶上,还顶着未褪的绒毛,像婴儿的睫毛般柔软。
"爷爷,您看,我学会认草了!" 她对着天空轻声说,仿佛爷爷就在云端看着她。微风拂过,番茄苗轻轻摇晃,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这一天,邱雯娟在地里待到了天黑。她把清理好的地块分成小块,用树枝画出田垄,准备明天播种。月光下,刚翻的泥土泛着的光泽,像是大地张开的怀抱,等待着种子的降临。
回到老屋,邱雯娟翻开笔记本,在爷爷的 "杂草图鉴" 旁边,画了一只举着锄头的小人,旁边写着:"今天跟杂草认亲了,它们没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她摸着本子上爷爷的字迹,突然觉得,自己离爷爷又近了一步。
夜深了,窗外传来蟋蟀的鸣叫。邱雯娟摸着手上的水泡,却不觉得疼。她知道,这只是种地的第一步,未来还有无数的知识等着她去学习,无数的挑战等着她去面对。但此刻,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有了土地这个新的朋友,有了王大爷这样的老师,还有爷爷留下的秘籍和回忆,像灯塔一样照亮她的前路。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菜地上时,邱雯娟己经蹲在田垄间,小心翼翼地播下第一粒种子。她知道,这粒种子不仅埋进了泥土,更埋进了她对未来的希望。而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杂草,此刻正堆在田边,准备化作肥料,滋养这片土地,也滋养她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