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云晏替苏怀瑾布菜的动作行云流水。
他数十日未归,苏怀瑾的忧虑也放下来了。
苏怀瑾一高兴,就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邀请云晏一起喝。
苏怀瑾看云晏脸上的病容还未退,就告诉他酒非辣口的,小酌一口即可。
在苏怀瑾看来,云晏虽然出身世家,但他本身却内敛沉稳,丝毫没有装腔作势。
更何况云晏是自己女儿喜欢的人,他看云晏就越看越觉得喜欢。相信两人若是在一起,女儿也不会受委屈。
只是有些发愁,自己女儿对于感情有些回避,就算是喜欢也不敢明说,也不知道这两人何时能喜结连理?
云晏看着酒就发怵,因那次与苏青黛的意外就是他不胜酒力才被人趁机陷害所致。
云晏的窘迫被苏青黛收入眼底。她暗笑,云晏倒也有怕的东西。
苏怀瑾的好酒说到底也并不醉人,苏青黛自己也倒了一杯,不过也只一杯。
她默默地看着只要云晏来,就热情的爹爹,好像是朋友,又好像是……
云晏还未喝酒,就被旁边明眸皓齿的人恍了眼,好似醉了。
他赶紧抿一口酒,压下自己的失态。
云晏本就诚心哄着未来老丈人。他说起关于自己对医药的见解,苏怀瑾也频频点头。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苏怀瑾笑得红光满面,往日里浅笑沉稳可靠的男人,一时间像个交了朋友的小孩子。
饭桌上唯有苏怀瑾喝得畅快,两个小辈就看着他讲故事。
苏怀瑾讲到自己幼年时候学医,被西处游历的洒脱父亲,丢给不苟言笑的学究祖父。
祖父教他毕生所学,只是他稍微大些就被父亲带着游历。
祖父治病看诊严肃带着威严,父亲治无定法嬉皮笑脸,再加上自己的妻子,也是一个温婉细致的医士。
也就成了如今苏怀瑾的行医风格,日常诊病宽和心细,但用药大胆新奇。
苏怀瑾很少说前尘往事,今日一醉,反而又说出自己的来历。
他们苏家本是京城人,祖父是太医院院判,父亲是大雍有名的神医苏泽。
而他选择隐姓埋名的理由更为复杂。
简单来说就是,他祖父给后妃治病,但人没了。
虽然皇帝没拿御医怎么办,但那后妃的家族觉得不忿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他祖父,就派人暗杀他的父亲。
后来就是他的祖父发现问题后,让他们远远离开京城,不露圭角,也永远不要再回去。
他再听到到祖父消息,己是父亲带着他烧纸钱。
他的父亲收集了诸多那后妃家滥杀无辜、仗势欺人的罪证,奈何那个家族到如今都大权在握,苏家人只得继续远走他乡。
没有十足把握,那证据也只能就此落尘,首到如今。
苏青黛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么沉重的往事。
她当然听过神医苏泽的事迹,还猜测过两人几辈子前或许是一家。
却没想到竟然是一脉相承的祖父孙女。
但这些年再也没听说过他的传闻,苏青黛只觉有些失落。
她想追问爹爹那家人是谁,却见苏怀瑾己经眼角微红地醉过去了。
云晏与苏青黛把苏怀瑾安置好后,两人坐在院中树下相对无言。
云晏知道她这会儿需要安静,也就在默默陪她。
等苏青黛想明白后,她才开口道:“云晏,我只是第一次知道关于曾祖父与祖父的消息。”
“嗯,我也是。”
“虽然对他们,我并无过多了解,但是我知道我爹爹有多委屈。”
“我总道他明明一身本领,却呙屈在这小小的回春堂。”
“爹爹在这偌大楚江城,跟你反而最谈得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孤独?”
苏青黛想到发黄的病症本子与落灰的证据,只觉得不甘与愤怒堵在心口上。
云晏对不公深有体会,他抓着苏青黛的手:“青黛,夫妻本为一体,你可认同?”
苏青黛知道他想帮自己,但爹爹说那家人如日中天,苏青黛不想前世苦果重现。
云晏把苏青黛拥进怀里。
“青黛,我做教书先生的空闲日子怕是要延后了。我先去朝堂上积攒点威望,再为苏家报仇,让岳父安心,可好?”
苏青黛与他年少成婚,虽然这辈子还没有,但下意识把他当自己人。
只是听到这声岳父,还是耳热。
她挣脱云晏的怀抱:“还未说媒,何来夫妻?你当下,应以科举为重。”
云晏稳住苏青黛,从袖袋里摸出锦帕:“青黛,你看。”
他展开后,里面是一对精致的南珠耳坠,不大却圆润美丽:“偶然得见,只觉得格外符合你的气质,便寻来制成耳坠,平日里亦可戴。”
“太贵重了……”苏青黛怎会不知南珠有多稀罕,云晏说得轻松,若非上心,又哪会出现在她眼前
“你值得我的所有,而且这不是礼物。”云晏将耳坠包好,放在她的手心,“是聘礼。”
见苏青黛满脸疑惑震惊,又笑着补充道:“这是第一件,我觉得它实在配你,就提前拿出来了。”
“后面还有九十九件,是前世每一天的无尽思念和今生未见你时的度日如年。”
这句话如惊雷炸在耳边,苏青黛微抖着手收下了,嘴里哽咽问道:“你?”
云晏又拉着她的手摆弄,坚定道:“青黛,等你游历回来,我就寻媒人来说亲。届时我己是秀才,当然我也会拿下解元,风风光光地来提亲。”
苏青黛想到此一去再归,怕是两月往后,只说着:“我知道以你的才华,乡试轻而易举。但这两月你多次生病,九天的考场难熬,你也要多加注意。”
苏青黛想到自己祖辈的苦楚,也道:“我与那未知家族悬殊,本也想着日后去了京城,便寻些机会替祖辈讨回公道。并非想利用你才应了你的承诺。”
云晏也欣慰她终于对自己敞开心扉,把她搂在怀里认真道:“青黛,你是我认定的夫人,我的妻。你我经历曲折互通心意,若我什么也帮不到你,不能替你抚平愁眉,那我也没颜面见你。”
他把头搭在苏青黛的肩膀上,低声呢喃道:“为你做一切,是情不自禁。算下来,是我卑鄙,因能帮你而感到窃喜。”
苏青黛眼前浮现前世云家的几年,因隔阂、误会而心冷、错过。
后在流放路上,因愧疚、恩情、疾病而生死相隔。
也许在她迫使自己强大时,是在害怕云晏死去。亦或许害怕云晏死在路上时,又是在害怕失去。
苏青黛深深地叹了口气:“云晏,不要因为恩情束缚自己,对你对我,都是枷锁。”
云晏一惊,怕她乱想,赶忙解释:“起初我也曾想和你相处,只是瞧你并非所愿,便不留你。后来发现萧可沁欺你,我制止她后,发现你对我更加避之不及。”
苏青黛发现自己与云晏的记忆对上了,但略微有些出处,也说了自己的所见所想,两人具是一阵沉默。
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各自懊悔。
云晏回神后继续道:“往后,我认识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你,并为你心动。但当时我己身残病弱,未来更是迷离,我便不敢向你许诺什么。”
只是到最后,他连想说,都没人听了。
云晏想到伤心事,搂紧了怀中人:“青黛,我知道那火是你放的,想明白的那天,我心都碎了。”
苏青黛不知该如何安慰云晏,她是漂了很多年,但记忆恍惚。云晏是清醒着至死。
现在的云晏气息不稳,悲伤浓郁,她也心疼地轻拍着云晏道:“都过去了,我答应你,往后余生,如星月相随。”
“我所愿,非若星月遥相映,似天堑而不可及。望卿悬壶济世,遍行人间烟火,偶忆此心,便是春山。”
低沉缠绵的声音,似是在苏青黛心间撩拨,她莞尔一笑:是了,这才是云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