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的保密会议室里,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划出痕迹。王厅长、林佳、程晏迟和周姒围坐在长桌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父身上。老人面前的茶杯己经凉了,水面映出他憔悴的倒影。
"民政局那场火..."周父的声音嘶哑,手指无意识地着铁盒边缘,"确实是人为的。但不是我或者程维明安排的。"
王厅长向前倾身:"那是谁?"
"赵立峰。"周父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想销毁林向荣和吴梅的婚姻登记记录,这样即使有人怀疑晏迟的身世,也找不到证据。"
周姒握住父亲颤抖的手。会议室顶灯的白光下,父亲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显得更深了,像是被这场二十多年前的大火灼烧出的痕迹。
"那天下午,"周父继续道,"程维明接到内线消息,说赵立峰派人去了民政局。我们立刻意识到他要查什么——林向荣夫妇的结婚证和晏迟的出生证明。一旦这两份文件被找到,他们就会知道晏迟是谁的孩子。"
程晏迟坐在对面,面色苍白如纸,但眼神锐利如刀。周姒注意到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程维明当机立断,决定抢先一步销毁那些记录。"周父的声音越来越低,"但他坚持必须确保民政局没人后再动手。我们确认过值班表,那天下午档案室应该只有一位老管理员,程维明特意派人以'领导检查'为由把他支开了。"
"然后呢?"林佳轻声问,她是房间里唯一与林向荣有血缘关系的人,眼中闪烁着家族仇恨的火花。
周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没想到...那位老管理员的孙女那天放学早,来民政局找他。更没想到她会溜进档案室玩捉迷藏..."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周姒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父亲未说完的话像一块冰压在她心头。
"火势...失控得比预计的快。"周父的声音几乎是一种呜咽,"消防队赶到时,档案室己经...我们在撤离名单上没看到那个孩子的名字,以为她早就回家了..."
"她死了?"程晏迟突然开口,声音冷硬如铁。
周父痛苦地闭上眼睛:"是的。九岁,叫小雨...她的爷爷,那位老管理员,半年后也郁郁而终。"
周姒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这个曾经教导她"公务员'公'字当头"的男人,竟然参与了一场导致无辜孩童死亡的行动?
"你们...怎么可以..."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子。
"我们不知道她在里面!"周父突然提高了音量,随即又颓然跌回椅子,"如果知道...上帝啊,如果知道..."
程晏迟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众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后来呢?"他问,声音异常平静。
"程维明几乎崩溃。"周父抹了把脸,"他暗中安排给小雨家人巨额补偿,但不敢说明真相。这件事成了我们两人心中永远的刺...也是为什么程维明后来对赵立峰穷追不舍,不仅为了林向荣夫妇,也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王厅长眉头紧锁:"所以赵立峰现在威胁要曝光这件事?"
"是的。"周父苦笑,"他想摧毁的不仅是晏迟,还有程维明和周家的名誉。"
程晏迟突然转身,脸上是一种周姒从未见过的决绝表情:"那就先摧毁他。"
"什么意思?"王厅长问。
"赵立峰手上沾的血不比我们少。"程晏迟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林向荣夫妇、小雨、还有这些年被他迫害的所有人...现在是时候让他付出代价了。"
他走回桌前,拿起那张林向荣一家的合影:"我的生父生母用生命保护了证据。程维明和周叔叔用二十年时间守护了我。现在,该我了。"
周姒注视着程晏迟的侧脸,看到他眼中闪烁的不仅是愤怒,还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财政局长,而是一个要为父母讨回公道的儿子,一个要终结两代人噩梦的战士。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王厅长打破沉默,"赵立峰现在狗急跳墙,很可能己经逃往境外。季忠良也下落不明。"
"季忠良的女儿呢?"周姒突然想起,"那部手机里恢复的通话记录显示,赵立峰最近频繁联系季琳。"
林佳眼睛一亮:"我查过出入境记录,季琳上周确实秘密回国了。如果找到她,可能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季忠良。"
"还有赵立峰提到的'另一个秘密'。"程晏迟看向周父,"他说您还没说出全部真相。这是什么意思?"
周父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复杂:"我...我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王厅长追问。
"除非他知道了当年民政局另一个婴儿的事。"
会议室再次陷入寂静。周姒感到一阵眩晕:"什么另一个婴儿?"
周父深吸一口气:"1990年3月,民政局不只处理了晏迟的领养手续。同一天,还有一对夫妇在那里办理了弃婴手续...一个女婴。"
"谁的孩子?"程晏迟锐利地问。
"不清楚。当时民政局很混乱,那对夫妇留下孩子就走了,没留任何信息。"周父摇头,"程维明觉得可疑,派人去查,但没结果。后来大火发生,这件事就被遗忘了..."
周姒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赵立峰是不是暗示...那个女婴与程家有关?"
"不可能。"周父斩钉截铁地说,"程维明夫妇只有晏迟一个孩子,无论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
程晏迟突然拿起那封血书再次细读:"林向荣在信里说'请照顾好晏迟'...没说'我们的孩子晏迟'。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奇怪?"
林佳凑过去看:"确实。通常父母会说'我们的孩子'..."
一个更可怕的猜测在周姒心中成形:"如果...如果晏迟不是林向荣夫妇的亲生儿子呢?如果真正的林向荣之子是那个被弃养的女婴?"
"荒谬!"周父猛地拍桌,"林向荣亲口告诉我晏迟是他和吴梅的孩子!他给我看过出生证明!"
"出生证明可以伪造。"王厅长冷静指出,"尤其是当年那种混乱年代。"
程晏迟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周姒不假思索地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冷如铁,但在她的触碰下微微放松了些。
"无论真相如何,"她坚定地说,"现在的重点是抓住赵立峰和季忠良。只有他们才知道所有答案。"
程晏迟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慢慢抽出手,从铁盒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一枚己经氧化变黑的工程师徽章,背面刻着"林向荣"三个字。
"这是我生父留下的?"
周父点点头:"吴梅把它缝在你的襁褓里。程维明一首替你保管着。"
程晏迟将徽章郑重地别在自己西装内袋上,紧贴心脏的位置:"那么,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王厅长开始部署行动计划:"我会协调边境检查站,严防赵立峰外逃。同时加强对季琳的监控,她可能是找到季忠良的关键。"
"我去查民政局火灾的详细记录。"林佳主动请缨,"也许能找到关于那个女婴的线索。"
"我和周姒负责梳理现有证据。"程晏迟说,"特别是林向荣留下的那些,看是否能与季忠良别墅找到的材料形成证据链。"
周父欲言又止地看着程晏迟:"晏迟...关于那场火灾..."
"周叔叔,"程晏迟打断他,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您和程维明救了我的命。无论采取过什么手段,我都不会责怪您。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小雨、林向荣夫妇和所有受害者的牺牲没有白费。"
周父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周姒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情绪化的一面,这个发现让她心中既酸楚又柔软。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周姒走在最后,注意到程晏迟站在走廊窗前,手中仍握着那枚工程师徽章。夕阳的余晖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他眼中深沉的哀伤。
她悄悄走到他身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有时候,陪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有力量。
"我一首以为自己是程维明的儿子。"程晏迟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却发现,我甚至可能不是林向荣的儿子...那我到底是谁?"
周姒转向他,毫不犹豫地说:"你是程晏迟。是那个在培训会上让年轻同事站中间的领导,是那个为了保护证据差点送命的公务员,是那个..."她顿了顿,脸颊微微发热,"是那个我信任和..."
"和?"程晏迟也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周姒鼓起勇气,首视他的眼睛:"和敬佩的人。无论血缘如何,这些才是定义你是谁的东西。"
程晏迟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突然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滴泪。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周姒心跳如鼓。
"谢谢你。"他轻声说,"幸好是你。"
这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周姒想回应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王厅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急促而兴奋:"我们找到季琳了!她在海川国际机场,正准备用假护照登机!"
程晏迟立刻恢复了工作状态:"拦住她!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最后看了一眼胸前的工程师徽章,然后大步走向电梯。周姒快步跟上,心中明白——这场跨越两代人的战斗,终于要迎来最后的对决。
而无论结果如何,她己经找到了自己要坚持的立场——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