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林忍一人,脱力般重重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重衣。他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劫后余生的虚脱与初涉棋局的凛然寒意交织,喉间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而眼底深处,那名为“执棋”的冰冷火焰,己悄然点燃。
剑庐.傍晚
林忍拖着沉重的脚步踏着清冷的月色归来,脑中依旧回响着袁天罡那嘶哑的、如同诅咒又似预言的声音,将整个天下的棋局,用血与火在他眼前粗暴地剖开。
剑庐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然而,院中青石阶上,一道负手而立的身影,却让林忍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阳叔子。
他静立在那里,沐浴着惨白的月光,粗布麻衣被夜风吹拂。他就那么站着,仿佛己与这月色融为一体,等待了许久。
林忍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头顶,他强压下翻涌的思绪,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刻意调整过的平稳:“师父,弟子采药贪玩,误了时辰,请师父责罚……” 话语出口,自己都觉得干涩无力。
阳叔子却依旧默然不动。那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忍沾满泥土草屑的衣襟、脖颈间尚未完全消退的深紫指痕,最终落在他低垂的脸上。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骨骼,首刺入灵魂深处!
(糟!莫非…………被他察觉了?!)这个念头瞬间噬咬住林忍的心脏,让他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罚你明晨禁食,上山采药三筐。”
阳叔子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冻泉流过寒石,不带一丝温度。
“若未成,午膳亦免。”
林忍心头一松,却又猛地提起,连忙低头答应:“弟子遵命……” 悬着的心还未完全放下,却听那冰冷的声音陡然一转,竟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温意?
“灶上温着粥。”
林忍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见阳叔子袖袍轻轻一拂,再未看他一眼,径自转身离开。
简陋的木桌上,热气氤氲。一碗浓稠的白粥散发着清香。陆林轩用竹勺舀起一勺,里面混杂着不少菌菇,献宝似的递到林忍面前:“师哥快吃!师父可厉害啦,把后山那些红艳艳的毒蘑菇都炼成汤啦!香得很!”
林忍怔怔地捧起温热的陶碗,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有些恍惚。昨日他饿得发昏时,曾半开玩笑地对陆林轩嘟囔过一句“要是能尝尝那毒红伞的鲜就好了”……阳叔子竟记得?这哪是惩罚?分明是知道他空腹采药辛苦,变着法子怕他饿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他心中因袁天罡而筑起的冰冷堤坝。
后山·星夜
夜风吹过庭院,掠过树梢,带起一片连绵不绝的沙沙声。
林忍独自倚坐在一块冰凉的山岩上,仰头望着漫天星河垂落,将小小的剑庐温柔地包裹。袁天罡那如同来自地狱的嘶吼——“修罗血浇盛世”!——那令人窒息的血腥预言,似乎暂时被夜风吹散。
他伸出手,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掌心,脉络清晰,却己失了生机。“闲云野鹤……”他着叶片的边缘,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茫然和自嘲,“当真抵得过……万里江山?”
说罢,他刹那掐碎了手中那枯黄的梧桐叶......
藏兵谷·密室
袁天罡再次立于星盘之前,面具下,那双看尽三百年沧桑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复杂难明的神色。
“铮!铮!铮——!”
三枚沉寂的铜钱在青玉卦台上剧烈跳动、飞旋!
第一卦:坎水陷龙!
第二卦:离火焚天!
第三卦:坤土覆鼎!
更诡异的是,三次卦象的纹路竟在青玉台面上完美重叠!不祥的暗红光晕在卦辞边缘流动、汇聚,最终在卦台中心凝成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星坠渊薮,方见天光”
(天光……大唐天光?)
下一瞬,一只铁掌,带着恐怖的力量,猛地压向那血光氤氲的卦台!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响起!三枚铜钱瞬间被掌心喷薄的罡气火焰灼得赤红,然而,那足以熔金化铁的温度,竟未能将铜钱焚毁。
密室内死寂无声。良久,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地底的叹息,缓缓打破了沉寂。
藏兵谷·偏殿
镜心魔提笔悬于密报之上,狼毫笔尖的墨汁,凝成一个沉重的黑点。他的目光落在纸页上,焦点却不知散在何处。
“心神不宁?”三千院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镜心魔没有回应,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晃动的茶汤上。水面倒映的橘黄烛火,忽然毫无征兆地——“噗!” 一声轻响,炸裂成漫天细碎的金星!
他猝然闭目,握笔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汤泼溅而出,瞬间濡湿了密报上那力透纸背的二字——“大帅”。墨迹在茶渍中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