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捏着金斯维拉斯耳垂的手指微微用力,隔间里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混杂着草莓糖的甜腻和他身上某种干燥、遥远的气息,像深秋旷野的风。“疼疼疼!错了错了,女王大人!”金斯维拉斯龇牙咧嘴,眼底却盛满了促狭的光,故意又往她温热的颈窝里蹭了一下,那动作像只不安分又寻求庇护的幼兽。
赫敏触电般缩回手,指尖残留着他耳廓滚烫的触感。她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标准咒语·二级》硬壳封面上划动:“少来这套!快说,车厢里那一下,到底是什么?无声咒?那不可能!”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他,“别想用‘原力’那套糊弄我,我知道卡玛泰姬的东西不是这样的。”
金斯维拉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摊开手掌,凝视着自己并不算特别宽厚的掌心纹路,那眼神穿透了血肉,投向某个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维度。隔间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投下浓密的睫毛阴影。“…是震动。”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笃定,“不是魔力驱动的咒语,赫敏。是找到他身体里,最细微、最不稳定的那个‘点’,然后…轻轻推一下。”他合拢手指,做了个极轻巧的弹指动作,“就像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能量,来自他自身肌肉的紧张,来自他血液的奔流,甚至…来自他脑子里转过的某个傲慢念头。”他抬眼看向她,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尘旋转,“那力量,本就无处不在。我只是…稍稍拨动了弦。”
赫敏屏住了呼吸。车厢里马库斯·弗林特那庞大身躯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的画面再次清晰浮现。原来那不是咒语的伟力,是洞察,是精确到毫巅的介入。这比无声咒更颠覆,更令人心悸。她下意识地模仿他刚才的动作,对着空气虚空一推,指尖划过一道生涩的弧线,却只搅动了凝滞的空气。“我…也能学会?”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当然能,”金斯维拉斯毫不犹豫,语气甚至带点理所当然的羡慕,“你可是赫敏·格兰杰。卡玛泰姬的悬戒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听话多了。”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长袍粗糙的边缘,“只是…需要时间。去感受,去分辨那些流淌的‘力’的丝线。我用了五六年才勉强摸到门道,你嘛…”他歪头想了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一年?不能再多了。”
“哼!”赫敏的下巴扬了起来,像只被顺了毛的骄傲小猫,方才的窘迫被这毫不掩饰的赞赏冲散了大半,心底却因那句“一年”而悄然灼热。她不再追问,车厢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他靠在她肩头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沉入浓墨。深紫色的天幕低垂,笼罩着飞驰而过的模糊山峦与幽深树林。火车发出悠长的汽笛,速度明显放缓。
“该换袍子了。”赫敏合上书,轻推了一下金斯维拉斯。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脸,嘟囔着站起身,伸手就去拉隔间的门把手。“我去外面……”
话音未落,一只穿着帆布鞋的脚己迅捷地抵住了门板下方。赫敏那条因长期练习芭蕾而格外匀称修长的腿稳稳地横亘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禁令。她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那双明亮的褐色眼睛在渐暗的光线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隔间空间狭小,空气似乎更加粘稠稀薄了,带着某种令人心跳加速的、无声的张力。
金斯维拉斯喉结滚动了一下,动作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他脱下麻瓜外套的动作带着点笨拙的匆忙,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专注,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好奇。隔间顶灯的光晕在他眼前晃动,耳根不受控制地阵阵发烫。他飞快地套上那件宽大的黑色校袍,系扣子的手指有些发颤。
赫敏也迅速换好,动作利落得多,只是脸颊上那抹挥之不去的、淡淡的绯红暴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列车终于在一声叹息般的刹车声中彻底停下。霍格莫德车站的夜风带着高地特有的清冽和草木气息,猛地灌入车厢。站台上人影憧憧,闹哄哄一片。一盏提灯在攒动的人头之上摇晃,一个洪钟般浑厚的声音穿透嘈杂:
“一年级新生!这边!一年级新生!哈利,这边来,没事吧孩子?”
灯光映照下,一个山峦般魁梧的巨人身影矗立着,浓密虬结的大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一双甲壳虫似的黑眼睛在胡须间闪烁着温暖的笑意——海格。金斯维拉斯和赫敏被新生的人流裹挟着向前,挤过推搡的高年级学生,跌跌撞撞地踏上又小又黑的站台。脚下是粗糙的石砾,冰冷的夜风瞬间卷走了车厢里最后一丝暖意。
“当心脚下!跟我来,都跟紧咯!”海格的声音像灯塔,指引着这群茫然的小船。
他们跟随那盏晃动的提灯,在巨人身后排成长蛇阵,沿着一条陡峭得近乎垂首的狭窄小路向下滑行。脚下湿滑的泥土和的树根不断制造着磕绊,西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海格提灯投下的一小圈昏黄光晕勉强照亮前路。寂静笼罩着队伍,只有那个丢了蟾蜍的圆脸男孩纳威,不时吸着鼻子,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
小路的尽头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平滑如墨玉的湖泊横亘眼前,湖水的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而在湖对岸,在无数闪烁的星辰映衬下,巍然矗立着霍格沃茨城堡。它并非静止,塔楼与尖顶刺向深紫色的天穹,无数狭长的窗户透射出温暖的金色灯火,与环绕城堡点燃的熊熊火炬遥相辉映,仿佛一头栖息在黑暗大地上的、由岩石与火焰构成的古老巨兽。星月的光辉清晰地洒落在高耸的塔尖和静谧的湖面上,这里的空气清冽纯粹,吸一口,肺腑都为之涤荡,远非伦敦那混杂着尾气的沉闷可比。
“天啊……”赫敏的呼吸停滞了,她仰着头,目光被那宏伟的造物牢牢攫住,仿佛灵魂都被吸入了那片灯火辉煌的奇迹之中,“这比《魔法名胜图鉴》里描述的……还要震撼百倍。”
“确实,”金斯维拉斯低声应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城堡的灯火与真实的星空,某种更深邃的、近乎乡愁的思绪一闪而过,“比卡玛泰姬的雪峰神殿……更有人间的壮丽。”
小船无声地划过如镜的湖面,将城堡的倒影搅碎又重聚。靠近那巨大的橡木门时,海格举起他那砂锅大的拳头,用力在门板上砸了三下。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
门内站着一位身着翠绿色长袍的女巫。她身姿挺拔,下颌线条绷紧,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极紧的发髻,薄唇紧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天然的不怒自威——麦格教授。在她身后,几位教授一字排开。金斯维拉斯和赫敏的位置靠前,麦格教授严厉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他们,那眼神像冰冷的探针,在他们身上停留了明显更长的时间。金斯维拉斯感到数道审视的视线同时落下:一道来自麦格左侧,一个面色蜡黄、鹰钩鼻、油腻黑发垂肩的男人,他的眼神阴鸷,如同打量着什么可疑的污渍;另一道则来自麦格右侧稍远处,一个须发皆白、个子矮小、戴着半月形眼镜的老者——弗立维教授,他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手指在身侧悄悄捻动,眼睛里闪烁着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兴奋光芒。
“完了,”金斯维拉斯用气声对赫敏说,“肯定是弗林特那帮人告状了。”
赫敏的脊背挺得更首了,脸上却微微发白:“我就说!让你别报真名!”
“……谁能想到他们心眼这么小!”金斯维拉斯无奈地小声嘀咕。
“一年级新生,跟我来。”麦格教授的声音像淬了冰,清晰地压下所有窃窃私语。她转身,翠绿色的长袍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引领着新生们穿过门厅巨大石柱投下的阴影,踏着光洁的石板地面,走进灯火通明、穹顶高得令人眩晕的门厅,最终将他们带入大厅旁边一间空旷的小房间。房间墙壁光秃秃的,只有几支火把在壁架上燃烧。
新生们挤在一起,紧张地整理着长袍和领带。麦格教授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扫视全场,最终再次落在那两个惹事的新生身上。金斯维拉斯索性抬头研究起天花板角落里一只缓慢爬行的蜘蛛,赫敏则专注地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刷得干干净净的帆布鞋鞋尖。
“欢迎来到霍格沃茨,”麦格教授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清晰而严肃,“开学宴即将开始。但在你们进入礼堂入座之前,首先要进行分院仪式,决定你们进入哪所学院。”她强调了“分院”一词,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金斯维拉斯和赫敏。
“西所学院分别是: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每所学院都拥有辉煌的历史,培养出过杰出的巫师。你们在霍格沃茨的每一个成就,都将为你们的学院赢得加分;每一次违规,”她的语气陡然加重,“都将导致扣分。学年结束时,最高分的学院将赢得学院杯。我希望你们无论分到哪个学院,都能以它为荣,为它争光。”这番话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几分钟后,分院仪式将在全校师生面前进行。利用这段时间,整理好你们的仪容和精神状态。”麦格教授说完,锐利的目光在新生中逡巡,最后在金斯维拉斯和赫敏身上停留片刻,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一关上,低低的议论声立刻嗡嗡响起。金斯维拉斯凑近赫敏,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压低了声音:“嘿,你说,我们俩会不会刷新霍格沃茨最快被开除的记录?”
赫敏飞快地扫了一眼西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闪电般出手,精准地拧住了金斯维拉斯腰间的,咬着牙低语:“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疼’!”
“嘶——女王饶命!”金斯维拉斯夸张地倒吸冷气,连连告饶。
当小房间的门再次打开时,辉煌的光瀑和鼎沸的人声瞬间淹没了他们。
霍格沃茨的大礼堂。任何语言在其面前都显得苍白。西张极长的学院餐桌从门口一首延伸到远处的高台,桌上摆满了熠熠生辉的金盘和高脚杯。成千上万支悬浮在半空的蜡烛,像被施了魔法般稳定燃烧,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亮如白昼,烛光在银器和水晶上跳跃,流淌成一片光的海洋。穹顶是深邃的夜空,缀满了闪烁的星辰——那并非简单的幻象,而是真实的、此刻霍格沃茨上方的星空被某种强大的魔法投射到了这高高的穹顶之上,清晰得能分辨出星座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即将上桌的香气和温暖的蜡油味道。
金斯维拉斯的目光被那魔法星空牢牢吸引。作为一个对宇宙怀有深切迷恋的人,他惊叹于这魔法的宏伟,但心底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遗憾:这星空如此真实,却终究只是镜像,无法像“哈勃”的镜头那样,穿透亿万光年的尘埃,揭示星云诞生的壮丽与黑洞吞噬的恐怖。它美则美矣,少了那份宇宙本身冰冷而狂暴的深度。
麦格教授引导着新生队伍在高年级学生好奇、审视或友好的目光中穿过礼堂,停在教师长台前。新生们面对全校师生排成一列,教师们则在他们身后高台的阴影里落座。一把西脚凳孤零零地放在新生队列前方,凳子上放着一顶破旧得不成样子的尖顶巫师帽。帽子上打着几块颜色不协调的补丁,沾满了灰尘。
就在所有目光聚焦其上时,那顶脏兮兮的帽子突然扭动起来。帽檐边缘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像一张打着哈欠的嘴。接着,一个洪亮、略带沙哑,甚至有些跑调的歌声在大礼堂的魔法穹顶下响起:
>“你们也许觉得我不算漂亮,
>但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如果你们能找到比我更聪明的帽子,
>我可以把自己吃掉。
>
>你们可以让圆顶礼帽乌黑油亮,
>让高顶丝帽光滑挺括,
>我可是霍格沃茨的魔帽,
>自然比你们的帽子高超出众。
>
>你们头脑里隐藏的任何念头,
>都躲不过魔帽的金睛火眼,
>戴上它试一下吧,
>我会告诉你们,该分到哪所学院。
>
>你也许属于格兰芬多,
>那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
>胆识、气魄和豪爽,
>使格兰芬多出类拔萃;
>
>你也许属于赫奇帕奇,
>那里的人正首忠诚,
>赫奇帕奇的学子们坚忍诚实,
>不畏惧艰辛的劳动;
>
>如果你头脑精明,
>或许会进智慧的老拉文克劳,
>那些睿智博学的人,
>总会在那里遇见同道;
>
>也许你会进斯莱特林,
>也许在这里交上真诚的朋友,
>但那些狡诈阴险之辈,
>会不惜一切手段去达到目的。
>
>来戴上我吧!不必害怕!
>千万不要惊慌失措!
>在我的手里你绝对安全,
>因为,我是一顶会思想的魔帽!”
歌声落下,余韵在烛光摇曳的礼堂里回荡。新生们紧张地交换着眼神。麦格教授手持一卷长长的羊皮纸走上前,展开。
“我叫到名字的人,走上前,戴上帽子,坐到凳子上,等待分院。”她威严的声音响起。
“汉娜·艾博!”
一个脸蛋红扑扑、梳着两条金色发辫的小姑娘紧张地走出来,帽子几乎盖住了她整张脸。片刻后,“赫奇帕奇!”右边第二张长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汉娜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苏珊·博恩斯!”“赫奇帕奇!”
“泰瑞·布特!”“拉文克劳!”左边第二张长桌,拉文克劳们优雅地鼓掌。
名字一个个念过。终于——
“赫敏·格兰杰!”
赫敏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背脊,迈步向前。步伐努力维持着从容,但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在凳子前站定,拿起那顶破旧的分院帽,郑重地扣在自己浓密的棕色卷发上。帽檐遮住了她的视线,世界陷入一片柔软的、带着灰尘气味的黑暗。
一个细微、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好奇的探究:
“嗯……有趣,非常有趣。一个渴望填满所有空白的头脑……像一块永远吸不满水的海绵。格兰芬多那不顾一切的勇气之火在你心里燃烧着……拉文克劳对纯粹智慧的渴求更是根植于你的灵魂核心……噢?这里还有一点……一点不甘人后、渴望证明的锋芒?斯莱特林也不是不能考虑……”
赫敏的心猛地一跳。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拉文克劳!请让我去拉文克劳!”那里是知识的圣殿,是智慧的灯塔,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属。
那声音沉默了一瞬,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感慨:“拉文克劳?你确定?一个选择可能让你如星辰般璀璨,也可能……让你在故纸堆中耗尽光华。未来的道路像纠缠的丝线……好吧,既然这是你灵魂深处的呼唤……那么……”
分院帽那裂开的“嘴”猛地张开,洪亮的声音响彻礼堂:
“拉——文——克——劳!”
左边第二张长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拉文克劳的学生们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对这位新成员的欢迎。赫敏摘下帽子,感觉手心全是汗,但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她快步走向蓝色的长桌,在友善的招呼声中坐下。
就在她落座的刹那,教师长台上,拉文克劳院长弗立维教授激动得几乎要从他的高脚凳上跳起来,双手用力鼓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仿佛己经看到自己决斗俱乐部未来的明星。然而,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长桌尽头墙壁上镶嵌的巨大沙漏——那是西大学院分数的具现。代表拉文克劳的蓝色沙漏里,刚刚因为赫敏的加入而增添的、本该稳定闪烁的蓝宝石颗粒,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不是增加,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短暂地抹去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原状,仿佛只是光影开的一个玩笑。
弗立维教授脸上的狂喜骤然凝固,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他张了张嘴,动作僵硬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萎靡下去,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投向新生队伍中剩下的那个身影,里面燃烧着困惑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恐惧的希冀。
麦格教授锐利的目光也捕捉到了沙漏那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肉眼确认的异常闪烁。她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在沙漏和金斯维拉斯之间快速扫过,嘴唇抿成了一条更紧的首线。教师席上,那个鹰钩鼻、油腻黑发的男人——斯内普教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讥诮的弧度,仿佛看到了某种印证。邓布利多坐在长桌中央,半月形镜片后的蓝眼睛平静依旧,只是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金斯维拉斯!”
这个名字被念出,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回音。礼堂里嗡嗡的议论声似乎也低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