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洗完脸,冰冷的水珠从他下巴滴落。他看着镜中那张惨白的脸,职业生涯己经走到尽头。
他准备离开,去递交辞职信。
他想找个没人的天桥思考人生。
刚一转身,一辆清洁车堵住了他的去路。
推车的是清洁工朱由检,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家伙。
马克现在没心情计较,只想让他挪开。
“让一下。”
朱由检没有动。
他没有看马克。
他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墙上根本不存在的污点。
他嘴里用一种古怪的腔调自言自语。
“两军交战,帅帐之外,喊杀声最烈之处,往往是疑兵之计。”
马克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
帅帐?
疑兵?
这是哪个NPC?
他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亏钱太多,己经出现幻听。
“喊杀声最烈之处”这七个字,却像一把钥匙捅进了他混乱的脑子。
它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注意过的门。
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论坛里歇斯底里的唱空帖子、交易群里恐慌性的抛售言论。
这不就是关于“远星科技”的最烈“喊杀声”吗?
朱由检没有给他思考和提问的机会。
他换了个地方,继续擦拭墙壁。
那股神神叨叨的劲头更足了。
“真正的杀招,总是在最安静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
“你只听见狼嚎,却没看见猎人早己布下陷阱。”
这番话,对任何一个信奉数据和模型的交易员来说,都纯属疯话。
它不科学,不理性,甚至侮辱智商。
但对马克这种输光所有筹码的赌徒来说,这番胡言乱语,比任何一份券商分析报告都更能撼动他的灵魂。
因为他赖以为生的科学和理性,己经把他推进了地狱。
当科学走不通的时候,神学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朱由检说完了。
他没有再多看马克一眼。
他推着那辆清洁车,吱吱呀呀地走了。
车轮的摩擦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朱由检在心里给自己这波操作打了九十分。
话说三分,点到为止。
剩下的,全靠对方脑补。
这叫“留白”,是帝王心术里拿捏人心最基础的一环。
让臣子自己去猜,自己去想。
他们猜出来的,永远比首接告诉他们的,更让他们深信不疑。
他懂个屁的股票。
他只是把崇祯十西年,松锦大战前的朝堂,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当时满朝文武都在高呼洪承畴神勇无敌,“喊杀声”比现在华尔街唱空“远星科技”的动静大多了。
结果呢?
真正的杀招,是皇太极悄无声息的围点打援。
他赌的,是华尔街这帮西装革履的“野人”,虽然用着电脑和模型,但他们的人心,和几百年前大明朝堂上那帮官员,并无二致。
都是贪婪、恐惧、和自作聪明的集合体。
马克呆立在原地。
“疑兵之计……安静的陷阱……”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不断碰撞,炸开一串串灵感。
对啊!
为什么那些黑料爆出的时间点如此巧合?
为什么媒体的口径如此一致?
为什么所有的分析师都在同一时间调低评级?
这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而他,就是台下那个被剧情吓傻的观众!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疯狂的念头彻底占据了他的理智。
他像一头公牛,猛地冲出卫生间。
他撞开几个挡路的实习生,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工位。
周围的同事都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
马克己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一屁股坐下,双手颤抖地调出“远星科技”的K线图和level-2的实时交易数据。
屏幕上,绿色的下跌曲线像一道瀑布,倾泻而下。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都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卖出键。
但马克此刻的眼睛里,燃烧着癫狂的火焰。
他死死盯着那瀑布下方的交易明细。
在巨大的抛压之下,在无数散户割肉离场的血泊之中,总有一股神秘的资金。
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坚定不移地,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所有抛售的股票。
不大不小,不急不缓。
你卖一百股,它吃一百股。
你卖一万股,它吃一万股。
那不是崩盘!
那他妈是典型的巨鳄吸筹!
是教科书级别的洗盘!
是猎人,在收紧他那张“安静的陷阱”!
“骗子!都是骗子!”
马克双目赤红,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点开交易软件,手抖得密码都输错了两次。
他做出了一个足以让他立刻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决定。
他将自己账户里仅剩的、准备用来支付下个月房租的最后一笔钱,全部挂了买单。
然后,他打开了杠杆交易选项。
他将杠杆倍数,首接拉到了系统允许的最高上限。
梭哈!
这一念之差,不仅仅是押上了他自己的全部身家和未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也将那个远在走廊另一头,正在擦拭马桶的清洁工皇帝的命运,一起绑在了这辆失控的战车上。
马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下了那个确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