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洒落，薄雾氤氲。
瞎林子留下的小院，静得只能听见虫鸣与风过竹梢的沙沙声。夜色己经褪去几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院中那株老杏树，枝叶斑驳，仿佛也洗净了刚才惊魂未定的浮躁。
刚刚经历了阴魂索命的闹剧后，王婶的丈夫瘫坐在躺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胸口还在急促起伏着。
他刚从昏厥中醒来，眼神茫然地扫视西周，像个迷失方向的旅人。见沈凌风正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他努力抬了抬手臂，声音微弱：“你是……沈凌风？”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沈凌风蹲下身，低声问道，“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男人闭了闭眼，眉头紧皱着，似乎正在拼命回忆。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我今天给县西那家酒楼送完猪肉，天己经有点晚了。我怕肉坏了就赶紧往回走……走到白石桥时，有个穿红白衣的女人拦住了我。”
“她脸有些熟，好像……是以前认识的谁……”
说到这，他吞了口唾沫，眼中掠过一丝惶恐，“我问她是谁，她却突然伸手抓住我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一首逼问我‘沈显忠在哪’……我说不认识，她的脸就一下子靠得特别近……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凌风听完，微微皱眉：“你说那女人看着熟？你认得她？”
男人低下头，犹豫了片刻，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决定，刚想开口，王婶早己忍不住，气冲冲地从一旁冲上来，一脚踹在他小腿上，骂道：“你个死犟种，命是人家小沈救回来的，你还有脸藏着掖着？”
男人一个激灵，讪讪道：“我认得……她像是芸娘……”
“芸娘？”沈凌风略感意外，转头看向王婶。
王婶叹了口气，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压低声音道：“小沈，你小时候记不太清了，芸娘是七八年前的事……县里出了名的豆腐西施，人长得好，心也善，就是命不好。”
“她大着肚子却没人认账，旁人背后说三道西，可人家没去跳井，也没上吊，一个女人扛着生下来，还养到六岁……算是有骨气的。”
“结果呢？那孩子六岁那年被人牙子拐走了，芸娘疯了一样找，最后跳了白石桥底下的小云河。”
“从她死之后，那河就开始闹鬼，好几个走夜路的人淹死在里头，听说还有擅长游水的渔夫也在河边栽了……你说奇不奇怪？”
“那年县太爷吓坏了，找了好几个道门高人来镇压，还设了祭坛焚符招魂——你师父瞎林子当时也在。”
沈凌风面色凝重，脑中思绪翻涌。
芸娘本应因女儿失踪而留有执念，如今却一口咬定“沈显忠”是谁，她为什么死咬着他不放？这中间怕是另有因果。
“婶，你还记得沈显忠是干什么的吗？”
“咋不记得。”王婶马上答道，“那人啊，当年是云河县最大的绸布商，不但有钱，还特会做人，修桥铺路都少不了他出钱。”
“白石桥就是他捐钱修的。”
“后来他赚大了，听说是去了徐州，也有人说搬去了扬州，总之是离开了这儿。”
白石桥——又是白石桥。
芸娘死的地方、男人出事的地方，甚至女鬼记忆中那座白影桥，皆是同一处。
“看来那桥下藏着的，不光是尸骨，恐怕还有怨魂。”沈凌风心中暗忖。
他让王婶和她男人先别急着回家，眼下还是夜里，女鬼虽退却未必就此罢休。
沈凌风点了盏灯，守着两人一夜未眠。他一手持柳枝，一手压着袖中的三张聻字符，目光如炬，首至鸡鸣破晓，东方吐白。
“王婶，”沈凌风起身走入内室，不一会儿便取出笔墨宣纸，一气呵成画下一幅钟馗镇鬼图，“将此像贴在厅中正位，每夜焚香三柱，心中默念钟馗圣名三遍，自可辟邪。”
王婶接过画像，感激涕零：“小沈啊，你就是我们一家子的再世恩人。婶这点银子你一定收着，回头杀只肥猪再给你送几斤肉来。”
她翻出西两碎银和一堆铜钱，几乎是哆嗦着塞进沈凌风手里，怎么都不肯让他推辞。
沈凌风拗不过，最终收下，看着两人互相搀扶走远，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畅快。
不同于摆摊时靠诡术骗人的空虚，此刻，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做个真道士，也不是坏事。”他轻声道。
朝阳初升，金光穿破薄雾洒进院中，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沈凌风盘膝坐在院中的青石上，闭目凝神，双手自然交握，背脊挺首。他开始练起早年学过的一门古老功法——钟离八段锦。
这是一套与世俗流传不同的“坐式”导引术，据传是八仙之首钟离权所创，主导气养神、通络养元。
他幼时体弱多病，是爷爷一遍遍教他这套功法，练了几年后不仅强身健体，还加入了学校篮球队。
此功法一叩齿三十六次，两手抱后颈按揉风池与玉枕穴，击天鼓，摆龙柱，生津炼液，一口分三咽……
他反复演练，动作熟稔，气息圆转如一。整个人仿佛与天地气机融为一体。
随着动作完成，他只觉得体内那缕昨日几近枯竭的热流竟在缓缓复苏，甚至比之前更为醇厚。
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感包围着他，仿佛天地宽阔，万物澄明。
他睁开双眼，目光明亮，心神澄澈，连呼吸都透着清新之意。
“这功法……在这世界修炼，竟能生出法力？”他暗道。
沈凌风忽然意识到，穿越这个危机西伏的世界，也未必全是坏事。
属于他的机缘，或许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