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玄一子正小心翼翼地擦拭桌上的诸般法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红衣鬼极为凶险,身为钦天监的司晨,他经手过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从未独自对抗过接近“凶级”的厉邪。
芸娘太过特殊,眼看己快彻底蜕变为凶,若再拖延,日后必定死伤惨重。
但凡能搏出一线生机,他都要拼。
忽然,他神色微动,目光如鹰隼般盯向门口。
片刻后,门被敲响。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
“玄兄,是我。”
玄一子打开门,看到在夜色下神情坚定的少年,正是沈凌风。
“什么事?”
沈凌风首接递出一张钟馗画像,沉声道:“帮我一个忙,我能收拾掉她!”
玄一子愣了下,随即凝声:“说。”
沈凌风深吸一口气:“请连夜召集云河县所有能画的人!”
……
今夜注定无眠。
整个县衙上下被彻底调动,衙役们不分昼夜奔走,将能画画的画师、秀才,甚至青楼里画扇面的姑娘们,都统统叫来。
目标只有一个——画出一千五百幅钟馗神像。
那位腰悬宝剑、怒目降鬼、威风凛凛的天师钟馗。
每一幅画在完成后,立刻由衙役送往一户人家,并告知他们:这图可镇邪辟恶,需上香诚祭。
并且要暗示,能震慑那传闻中恐怖至极的红衣恶灵。
芸娘的名字,早在云河县成了禁忌。可当王婶出事后,她又现身的流言像野火一样蔓延,人心惶惶。
所以哪怕被半夜吵醒,多数百姓也愿意配合,反而觉得心安。
到寅时,一千五百幅画尽数分发到云河县的一千五百户人家。
也有人质疑,也有人冷眼旁观,但沈凌风并不在意,只要足够多的人真心祈愿就行。
此时的沈凌风,正盘膝坐在院落的青石上,月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他肃然庄严的神情。
一缕缕人们的信念和微弱的香火之力缓缓汇入他脑海中那幅钟馗吞鬼图,像细流汇入大海,缓慢却无法阻挡。
曾经靠王婶一个人的供奉,要数日才让观想图稍有异动,而现在,千户人家同时祭拜,让这个进程骤然提速。
沈凌风极力稳住心神。
他隐约预感,今晚,也许会触摸到观想图最深处的秘密。
月落,黎明将至。
当第一缕光亮照入院中,沈凌风识海中的钟馗图像忽然金光大作,猛然间仿佛活了过来。
那怒目的黑瞳,似乎微微转动,冷厉至极。
随之而来的一道恢宏古老的声音,像雷霆般在他识海炸响。
“天圆地方,九章遁人。青龙为左,白虎为右。先镇恶灵,再斩邪祟。万邪不侵,千鬼辟易,急急如律令!”
沈凌风下意识跟着诵念,体内的法炁瞬间汹涌澎湃,如长江倒灌,几乎撑破经络。
他双手自然结印,无名指交错,中指压伏,拇指张开,宛若一柄神剑出鞘。
刹那间,周围的树叶竟被那股凌厉的气息震得倒飞开来。
钟馗镇邪诀!
沈凌风猛地睁开眼,瞳孔中闪过宛若星辰般的光辉,摄人心魄。
可很快,他收敛气机,放下手印,面色透出一丝难掩的兴奋。
原来,这才是观想钟馗图真正的威力。
……
屋外,玄一子整整守了一夜。
他虽不知沈凌风要干什么,可只要能灭掉芸娘,他便全力配合。
若能多一分胜算,哪怕守夜至天明都无怨言。
当晨光破晓,玄一子伸了伸腰,骨节作响。
又活过一天,真好。
忽然,他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望向那紧闭的房门,眸中透出震惊。
下一刻,沈凌风的声音传出,和往日的清朗不同,多了一种莫名的威严与从容。
“天圆地方,九章遁人。青龙为左,白虎为右,先镇恶灵,再斩邪祟……”
玄一子瞳孔微缩,飞快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黑坛。
这黑坛外裹着黄符和墨线,铭刻密密麻麻的禁咒,此刻却在微微发颤,好似里面的东西正战栗恐惧。
“连你都怕?”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黑坛,这可是他留到最后的保命符,连芸娘都能镇住的东西,竟在害怕?
门被推开。
沈凌风缓缓走出,青衣随风摆动,目光宁定,整个人气度全然不同。
玄一子盯着他,感到莫名心悸。
昨夜见他时,这少年便像是破茧的虫,心境大变;可一夜过去,他更像是彻底蜕皮,锋锐无匹。
哪怕那一点点微末的修为,竟敢硬抗红衣厉鬼的附身,或许并非侥幸。
玄一子心头微动:
“这小子……不凡。”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秘密,比如这只黑坛,从未报备过钦天监。
只要对方不是敌人,秘密就让它继续埋着。
玄一子低声问:“都准备好了?”
“好了。”
“提醒你,这回若失手,可能死在当场,我未必能救得了你。”
沈凌风展颜一笑,神色坦然无比,平静地说出一句让玄一子摸不着头脑的话:
“走吧,先填饱肚子。”
“饿?”
玄一子愣了愣,随即大笑:“说得也是,就算要去死,也别饿着,走,哥请你搓一顿大的!”
“呵。”
两人并肩踏出院门,迎着晨光,步入了未卜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