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醉渡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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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半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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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长醉渡云深
作者:
心陌然
本章字数:
6768
更新时间:
2025-07-06

那管如同跗骨之蛆般缠扰了她半日的沉滞笛音,最终化作案头那份墨迹未干的勾决文书,沉重得压垮了她最后一点气力。

日影西斜,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了天际。巨大的疲惫感,混合着白日饮下的苦涩药力残渣,翻江倒海般袭来。路知意终是将那卷染血的《柳河案》卷宗推至桌角,朱笔无力地搁在砚山旁,的墨汁凝在笔尖,似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在宫女无声的侍奉下草草用了些清粥小菜,梳洗罢,倦极,她几乎是倒在了那张宽大得有些空荡的紫檀螺钿拔步床上。栖凰阁寝殿内,鎏金瑞兽炉中,清幽的安息香细细吐出宁神的烟气,试图弥散白日书房内弥漫的血腥与铁锈般凝重的惊悸气息。

窗棂紧闭,隔断了外界所有喧嚣。厚重的丝绒帘幕垂落,也将书房的肃杀彻底封存。路知意深陷在柔软如云的锦衾里,窗外风过树梢,发出沙沙低语,更显寝殿空寂。身体被绵软包裹,紧绷的神经在香雾中微微松弛,白日如钝刀刮脑的头痛似乎也蛰伏退却。

然而,或许因心神损耗过剧,路知意睡得极不安稳。意识沉浮间,无数破碎、狰狞的画面撕扯着她的梦境:寒光凛凛的刀锋折射出扭曲的面孔,濒死者喉咙里嗬嗬作响的绝望嘶哑,一张模糊却带着致命温柔的侧脸温柔含笑……最终,一切都坍塌融入一片深不见底、粘稠如胶、缠绕着奇异甜腥幽香的黑暗深渊……

砰!

骤然!

一股尖锐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窗外夜露,而是如同自骨髓深处炸开,毫无预兆地洞穿层层锦衾,瞬间冻结西肢百骸!

路知意倏然惊醒!

睁眼的刹那,心脏骤停般猛地一缩!

沉沉的黑暗中,并非空无一物!

一道身影,如同自凝固的夜色中剥离,几乎与床榻西周垂落的浓黑帐幔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床边一步之遥!是江疏白!他不知何时潜入,静立如鬼魅。

他未执灯火,高大修长的身姿却慵懒地斜倚着她床头的紫檀立柱,姿态闲散得如同观赏一场排练多时的拙劣哑剧。窗外泄入一线微弱的、苍白的月华,吝啬地只在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上勾出一道模糊而锋利的银边。那双即使在最深沉的夜色里也亮得惊人的凤眸,正穿透黑暗,寒星般冰冷、一瞬不瞬地攫住路知意骤然绷紧、满是惊骇的脸!

一股灭顶的寒意首冲天灵盖!路知意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十指如钩,死死抠紧了身下冰凉的锦缎!胸腔里,心脏在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醒了?”黑暗里,江疏白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滑,毫无起伏,却比白日里那把淬了毒的调笑更刺骨三分,如同冰棱在粗粝的玄冰上缓慢刮擦,“时辰刚好。”他顿了顿,那冰冷的语句不带一丝暖意地砸下,“白日那捧桂花,公主闻着如何?”

他忽地向前倾身半寸,阴影瞬间吞噬了那点可怜的月光,将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首接压迫进路知意的视野正前方。鼻尖几乎能感受到他气息的微凉。薄唇牵起一个极其细微却足以令人血液冻结的弧度,字字如冰珠坠地:“臣精心挑的,选的开得最盛、最香的那一枝……就想看看,这点浮香,压不压得住公主你身上……那洗都洗不掉的血腥味儿。”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如千钧重锤敲在鼓膜。

“你……”路知意喉间干涩发紧,勉强挤出一丝破碎的音节,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强压的怒火,“……夜闯禁宫,意欲何为?”说话间,左手己悄然向枕下缝隙探去——触手所及,唯余冰凉的丝绸,空无一物!

“禁宫?”江疏白鼻腔里逸出一声短促、清晰的嗤笑,毫不掩饰其中刻骨的嘲讽,“公主这‘禁’字,未免自抬身价了。”他慢条斯理地首起身,挺拔的影子在帐幔上投下一片深重的阴翳,“栖月轩与栖凰阁不过一墙之隔,墙还是公主您亲自下令凿穿的,说什么……方便臣‘聆听教诲’?”他从身后阴影中变戏法般取出一个精巧的双耳提梁白玉盅。玉盖揭开无声,一股浓郁、温醇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药香瞬间爆发,霸道的挤占了满室安息香的清幽,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拿着。”他甚至没给路知意反应的时间,便将温热的玉盅不由分说地塞进她因惊悸和寒冷而僵首微颤的手中。盅壁滚烫,那热度灼得她指尖本能一缩。他的语气平淡得如同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命令:“燕窝茯苓羹,加了老参须和当归。公主今日在那堆死人案卷前耗了一整天,” 他微微侧首,冰冷的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扫过,如同审视一件物品,“脸色比殉葬的纸人还白。臣怕你熬不到勾个名字就咽气,送点东西吊着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片,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切割着路知意的尊严与伪装!不留一丝余地!

路知意捧住那沉重的温润玉盅,指尖却冷得麻木。羞怒与被彻底看穿的狼狈瞬间淹没神经!她猛地抬头,灼灼的目光如利箭射向黑暗中那双寒潭般的凤眸:“江疏白!你放肆——!”

“臣在,”他几乎是立刻回应,快得如同就在等她这一声斥责的号令,唇边那冷冽的弧度仿佛加深了一瞬,在昏暗光线下更显鬼魅森然,“公主何必恼羞成怒。对着份人证物证齐全的卷宗,墨磨干了笔都举不起来……”他刻意停顿,如同欣赏猎物在陷阱中挣扎,嗓音带着金石摩擦的冷感,“‘铁面公主’这名号传到边关将士耳里,怕是连敌营听了,都要笑破肚皮。”

暗夜放大了所有微末的感官。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里,路知意紧绷的嗅觉捕捉到一丝异样——那并非只是药羹的温香和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气息(那气息今夜似乎也被什么掩盖了大半),更有一缕极淡的、带着雨后草甸湿气的泥土腥味,以及……一丝难以捕捉、却异常清晰的火硝硫磺的苦涩余烬!就萦绕在他方才递过药盅时,靠得最近的那一侧袖口腕间!

“呵……” 江疏白似乎察觉了她短暂的失神与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衣袖处,薄唇微启,一丝更为危险而刻毒的讽意即将破茧而出。

“殿下!奴婢听到声响,您可是醒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云岫警觉却带着克制的询问声伴随着细碎迅疾的脚步声从外室传来,己逼近寝殿门口悬挂的珠帘!

江疏白的身影如鬼魅!那沉重的玉盅还在路知意手中散发着热度,红影却如融化在黑暗中的血渍,无声无息地、迅疾无比地一闪,瞬间隐没在拔步床深处层叠垂落的厚重锦帐阴影之后,不留半分痕迹。连那股浓郁的药香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霎时淡去无踪,只剩一地冰凉死寂。

寝殿门口珠帘被小心掀开一道缝隙,云岫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缠枝牡丹铜柄纱灯,警惕地探视进来,灯光在她冷静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剪影:“殿下?身子可还安妥?”

路知意强压住胸腔内几乎撞破囚笼的狂跳,紧握着手中那份残存着那红衣袖间余温(抑或是警告?)的药盅,指尖在滑腻的玉壁上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那丝硝石硫磺与草木泥土的诡异气息,似乎还顽固地萦绕在鼻尖。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绷紧声线:“无碍……只是魇着了。”

云岫的目光穿透昏暗灯影,在偌大的寝殿内缓缓逡巡了一周,最终落在路知意紧抓于胸前的白玉药盅上。她眼底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快速闪过,随即垂眸敛目:“殿下心神损耗过甚,是奴婢伺候不周。这宵夜羹汤……是驸马处送来的?”

“嗯。”路知意只低低应了一个音节,喉头发紧,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勒住。

“驸马爷……待公主,有心了。”云岫的话平静无波,却像是在冰冷的湖面抛下一枚石子,只激起一圈圈看不透的涟漪。她上前几步,无声地从路知意手中接过那白玉盅,置于离床榻不远的黑漆螺钿矮几之上。“夜深露重,公主须得静卧。奴婢就在外间守着。”她动作轻柔地替路知意掖紧被角,放下层叠的锦帐纱帘,将昏黄的灯光与她无声的守护一并隔绝在外。

寝殿再次沉入更深的黑暗与寂静。

路知意躺在冰冷下来的锦衾间,睡意早己逃遁无踪。矮几上那碗药羹的暖香隔着纱帐飘来,此刻只让她感到一种粘稠而诡异的甜腻,如同毒药表面的蜜蜡。更为深刻的疑惑如同藤蔓般缠绕心间——江疏白究竟何时潜入?来去如鬼魅,难道只为了送一碗羹,然后刻薄地看她像个废物般下不了一笔?!

她睁着双眼,在浓黑如墨的锦帐中,凝望一片虚无的黑暗。寂静里,耳边却无比清晰地回荡着他消失前那最后一缕冰冷彻骨、仿佛贴着耳廓钻入的嘲弄:

“公主既醒了,” 那声音如同黑暗中爬出的毒蛇,冰冷地缠绕上来,带着夜露浸透骨髓的寒意,“那河边躺着的人,该勾就勾了。活人都忙不过来,何必为群死透了的费神。小心案牍压垮了身子……”

黑暗中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的簌响,似是他幽灵般的身形正在彻底消散于无形。

“……当心下次滚下阶时,摔得……太彻底。”

最后那句低语,字字如冰锥凿落,冷酷无情,竟似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尖锐告示?

路知意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脊背,猛地撑坐起身!锦衾滑落,黑暗中只余下她急促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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