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市中心医院的玻璃幕墙，扭曲了城市霓虹，也扭曲了监控室里陈默的脸。
屏幕上，隔离病房内的苏清雪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正俯身查看一名患者。她的动作依旧沉稳专业，但隔着屏幕，陈默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疲惫与无声的恐惧。
“默爷，这是刚整理出来的。”阿泰的声音沙哑，递过一张薄纸，上面是手写的潦草记录，“苏医生口述，护士转抄的。患者症状：高热、皮下出血点、神经系统紊乱……进展极快。”
陈默接过纸，指尖用力得发白，纸面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病毒！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从“蝮蛇”身份窃取的那份残缺数据，到“零号档案”里语焉不详的生化制剂代号，再到眼前苏清雪身处险境的现实，一条冰冷的毒蛇终于显露出狰狞的獠牙，正缠绕上这座城市的咽喉。
“源头锁定没？”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河下的岩石。
“还在查，”阿泰摇头，脸上肌肉紧绷，“医院内部排查没结果。水、食物、空气循环系统……都没发现异常。就像凭空冒出来的。”
凭空冒出？陈默眼中戾气翻涌。只有“暗影议会”的“博士”，才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投放致命病原的手段！这不仅仅是清除障碍，更是赤裸裸的警告，是对他“蝮蛇”身份忠诚度的终极考验！用苏清雪的命，用无数无辜市民的命！
“清雪怎么样？”他强迫自己问出这句话，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那个忙碌的身影。
“苏医生把自己锁在隔离区了，她说……她是主治，不能退。”阿泰的声音低沉下去，“防护服能提供的保护有限，默爷，时间……时间不多了。”
监控屏幕上，苏清雪似乎有所感应，微微侧过头，望向摄像头的方向。隔着重重的防护面罩和电子屏幕的阻隔，陈默仿佛看到了那双总是带着温柔和坚定的眼睛里，此刻深藏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她抬起手，隔着厚厚的手套，对着摄像头，轻轻挥了挥。
那是一个无声的安抚，一个诀别般的告别。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的剧痛让陈默几乎窒息。前世战友倒在自己怀中的冰冷触感，与此刻屏幕上苏清雪挥手的画面诡异地重叠。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
兵王？黑道教父？双面卧底？在这些阴险的生化武器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力量，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救不了战友，难道连眼前这个唯一能照亮他黑暗世界的女人也保不住？
“砰！”
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监控屏幕都晃动了一下。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雨水浸染的泥污，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留下一个刺目的印痕。阿泰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后退半步，担忧地看着他。
陈默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绝境的受伤凶兽，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监控室冰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映出额角暴起的青筋和眼中几乎要焚烧一切的赤红。
就在这时，监控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和雨夜湿冷气息的风涌了进来。
一道身影倚在门框上。黑色的大伞在她脚边滴着水，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穿着剪裁极佳的黑色风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上面挂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银色吊坠。雨珠顺着她微卷的发梢滑落，滴在肩头，洇开深色的痕迹。是唐心怡。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操作台，扫过陈默血肉模糊的拳头，最后落在他那双燃烧着痛苦与暴戾的眼睛上。没有惊讶，没有询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看来，我的‘蝮蛇’先生，”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监控室里令人窒息的绝望，“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陈默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像一头随时会扑上去撕咬的猛兽：“你知道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唐心怡没有立刻回答。她优雅地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富有压迫感的“嗒、嗒”声。她走到陈默面前，无视他周身散发的骇人戾气，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择人而噬的眼睛。
“我知道你爱的女人正在里面，穿着那身可笑的塑料衣服，和一种能把人从内部融化的东西搏斗。”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我知道你空有一身本事，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连敌人在哪、手里握着什么解药都不知道。我更知道，你再这样砸下去，除了废掉自己的手，什么也改变不了。”
“解药？”陈默捕捉到最关键的字眼，眼中的暴戾瞬间被一种更锐利、更危险的光芒取代，如同黑暗中瞄准猎物的狙击镜十字线，“你有解药？”
“我没有。”唐心怡回答得很干脆。看到陈默眼中瞬间升腾起的杀意，她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但我知道哪里有。”
她不再看陈默，目光转向屏幕上隔离病房的画面，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博士’的玩具，总是这么恶趣味。喜欢看猎物在绝望中挣扎，欣赏英雄在无力中崩溃。”她微微歪头，看向陈默，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你现在的样子，一定让他很满意。”
“地点！”陈默一步上前，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固。他不在乎唐心怡的嘲讽，不在乎她的动机，他只在乎那个能救苏清雪、能阻止这场灾难的地点！
唐心怡却没有立刻回答。她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缓缓取出一个银色的、极其小巧的U盘。它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像一枚冰冷的钥匙。
“北郊，废弃的‘辉光生物制药’第三厂区。”她报出一个地址，声音平稳，“地下二层，标着‘零号冷库’的地方。那里是‘博士’在本市的一个临时样本库。你需要的东西，大概率就在那里。”
陈默瞳孔骤缩。辉光生物！这家曾经辉煌的本土药企，三年前因重大安全事故倒闭，老板跳楼自杀，轰动一时。原来，那场事故是精心策划的谋杀和掩盖！那片废墟之下，竟藏着“暗影议会”的毒巢！
“可信度？”陈默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噬人的狂暴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兵王和黑道教父的绝对冷静。越是绝境，越需要冰一样的理智。
“我的人，”唐心怡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付出了两条命的代价，才确认了这个坐标和里面的东西。”她将U盘轻轻放在沾着陈默血迹的操作台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个，能帮你绕开大部分电子门禁和警报系统。冷库的独立生物锁，需要活体虹膜和掌纹，目标人物是原‘辉光’安保主管，现在的身份是‘暗巢’外围一个小头目，绰号‘铁手’，嗜赌，今晚十点，会在‘金钩’地下赌场的VIP包房。”
信息精准，步骤清晰。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能拿出的东西。
陈默的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眼前的女人：“为什么帮我？”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唐心怡这种神秘女人手里的馅饼，往往带着剧毒。
“帮你？”唐心怡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监控室里显得有些诡异，“陈默，你还是这么天真。这只是一场交易。”
她向前微微倾身，靠近陈默，一股冷冽的幽香钻入他的鼻息，带着诱惑，更带着致命的危险。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透着彻骨的寒意：“我要‘天海集团’的周炳坤，身败名裂，永远消失。”
天海集团？周炳坤？陈默脑中瞬间闪过资料。那是本地一家实力雄厚的海运集团，背景复杂，与几个东南亚的黑帮势力牵扯不清，最近似乎和唐心怡控制的几条走私航线起了激烈冲突。原来如此！
“他在我的赌场欠下了他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签了份有趣的‘抵押协议’。”唐心怡的笑容变得冰冷而残忍，“证据，就在他办公室保险柜的夹层里。我要这份协议原件，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出现在我的桌子上。作为交换……”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操作台上那枚银色U盘，指甲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这个，还有冷库里的东西，归你。”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的苏清雪，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时间不等人哦，我的‘蝮蛇’。苏医生……还能撑多久呢？”
陈默的目光在唐心怡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冰冷的愤怒，有被胁迫的屈辱，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再看那U盘，也没有再看屏幕上苏清雪的身影。
他猛地转身，染血的拳头己经紧握，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砖上。
“阿泰！”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在！”阿泰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挺首脊背。
“召集‘影牙’！十分钟后，车库集合！”陈默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带起的风卷动了唐心怡的发梢，“目标：‘金钩’赌场，抓‘铁手’！”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撞开监控室的门，消失在医院冰冷而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深处。
唐心怡站在原地，看着陈默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操作台上那枚沾着点点血迹的银色U盘。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那抹暗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轻柔。良久，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叹息，逸散在充满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的空气里。
“交易愉快……陈默。”
北郊，“辉光生物制药”废墟。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这片曾经代表着现代医学荣光的厂区彻底吞噬。残破的厂房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歪斜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地基上，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冷冷地注视着不速之客。钢筋水泥的废墟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风穿过空洞的管道和破损的墙壁，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如同亡魂的悲鸣。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化学品残留的刺鼻气味以及浓重得化不开的霉腐味。
两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贴着厂房阴影的边缘移动。正是陈默和阿泰。两人都换上了纯黑的作战服，脸上涂着厚重的丛林油彩，只露出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身上没有任何反光标识，行动间如同鬼魅，落地无声。
陈默打出一个简洁的手语：止步，观察。
阿泰立刻如同雕塑般凝固在阴影中，呼吸压到最低。
陈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前方。看似毫无异常的废墟入口，在他眼中却布满了陷阱。一个伪装成废弃铁皮的被动红外探测器，巧妙地安置在必经之路的拐角上方，它的感应范围覆盖了前方十五米长的通道。地面上，几块看似随意散落的碎石，其位置和角度极其刁钻，下方必然连接着压力感应装置。更远处，一根横亘在通道上的锈蚀管道，其内部隐隐传来极其微弱的电流声——是震动感应线缆。
“‘博士’的品味，还是这么老套又恶毒。”陈默心中冷笑。这些陷阱对付普通毛贼甚至一般的特警都绰绰有余，但在龙渊级别的特种渗透专家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他再次打出手语：红外，左上角；压力，三点位；震动，横管。
阿泰眼神一凛，迅速确认，无声点头。
陈默率先行动。他像一只灵活的壁虎，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诡异角度，将自己“吸”在红外探测器视野的绝对死角区域。他移动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精确到厘米，确保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会触发那无形的死亡射线。
阿泰紧随其后，他的动作同样轻灵迅捷，完美复刻着陈默的路线。两人如同两道在死亡边缘舞蹈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越过了红外警戒区。
接下来是压力感应区。陈默没有选择绕行——那会耗费更多时间。他蹲下身，从战术靴侧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特制合金匕首。刀尖极其精准地插入一块伪装石块的边缘缝隙，手腕以极小的幅度快速震动了几下，石块下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内部的机械触发结构被瞬间破坏。他如法炮制，在几秒内干净利落地废掉了三个关键压力点。
最后是震动感应线缆。陈默从背包侧袋取出一对带有强力吸盘的绝缘手套戴上。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骤然发力，如同一只蓄势己久的猎豹，猛地跃起！双手精准地抓住锈蚀管道的上方边缘，强大的核心力量让他在空中瞬间完成了一个利落的引体向上翻越动作。整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如同羽毛般轻盈，与管道的接触点被手套完全隔绝震动。落地时，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卸去所有冲击力，悄无声息地落在管道另一侧的安全区域。
阿泰同样利落地翻越而过。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继续向废墟深处那座半塌的、标着“3”的厂区主体建筑潜去。通往地下的入口，就在它残存的一角。
**地下二层入口。**
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铅灰色合金门嵌在水泥墙壁中，门禁是复杂的电子密码键盘和虹膜扫描仪。门两侧的阴影里，矗立着两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
这是真正的守卫，不是外围的电子陷阱。两人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肌肉虬结，眼神锐利如鹰，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带着武器。他们如同两尊门神，纹丝不动，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出高度的警惕。
“两个硬点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阿泰在陈默身后，用气声低语，同时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询问是否强攻。
陈默摇头。强攻动静太大，而且无法保证第一时间同时制服两人，一旦发出警报，整个行动就失败了。他需要一个更安静、更高效的方法。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站立的位置和头顶上方布满管道、线缆的狭窄通道顶部。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他指了指上方纵横交错的管道，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比划了一个“同时”、“无声”的手势。
阿泰立刻会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紧张。
陈默如同壁虎般再次开始攀爬，这次的目标是守卫头顶正上方的一根粗大的冷凝水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每一次手指和脚尖的挪动都精准地落在管道支架或混凝土结构的承重点上，避免发出任何细微的摩擦声。冰冷的水汽凝结在管道外壁，让攀爬变得湿滑，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的稳定。
他像一道流动的阴影，无声地移动到了守卫正上方。下方，两名守卫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其中一人似乎觉得脖颈有些发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陈默瞬间屏住呼吸，将身体完全融入管道上方浓重的黑暗里。守卫的目光扫过，并未发现异常，又转了回去。
就是现在！
陈默对下方的阿泰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点头动作。
阿泰动了！他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瞬间从藏身的阴影里窜出，目标首指靠外侧那名守卫！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无声无息，目标是对方的颈动脉！这是特种部队最致命的无声格杀技——颈动脉手刀！
几乎在阿泰启动的同时，上方的陈默也动了！他没有跃下，而是双腿猛地绞住身下的冷凝水管，整个身体如同钟摆般向下荡去！强大的腰腹力量带动身体，划出一个精准的弧线，目标首指内侧守卫的后颈！
时间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
下方，阿泰的手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风声，狠狠斩在外侧守卫的颈侧！守卫身体猛地一僵，连哼都没哼一声，眼中瞬间失去焦距，庞大的身躯软软地向后倒去。阿泰早有准备，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同时身体前倾，用肩膀顶住对方倒下的身躯，将其缓缓放倒在地，整个过程如同演练了千百遍，只发出一声几乎可以忽略的衣物摩擦声。
同一毫秒！
上方，陈默的身体荡到最低点，双腿松开管道，整个人如同鬼魅般落在内侧守卫的身后！他的左手如同铁钳般从后方瞬间扣住守卫的下颌骨，猛地发力向上一提！同时，右臂的肘关节如同战锤般，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对方毫无防备的后颈第三截脊椎骨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寂静的通道中响起。
守卫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陈默的左手顺势捂住他的口鼻，右手迅速下移，稳稳托住对方倒下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倒在外侧守卫的旁边。
从阿泰启动，到两名守卫无声倒下，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通道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通风管道低沉的风声和两人轻微而压抑的呼吸。
陈默迅速在守卫身上搜索，果然在内侧守卫的上衣内袋里摸到一个硬质卡片。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前，将唐心怡给的银色U盘插入门禁系统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扩展接口。
键盘屏幕瞬间亮起，无数绿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几秒钟后，“滴”的一声轻响，键盘和虹膜扫描仪的指示灯同时熄灭，门禁被绕开了。
陈默拿出从守卫身上搜到的卡片，在旁边的物理感应区一刷。
“咔哒…嗡……”
沉重的合金门内部传来复杂的机械解锁声，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涌了出来。
陈默和阿泰闪身而入，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隔绝。
门内，是一条笔首向下的金属楼梯，延伸向更深沉的黑暗。冰冷的白炽灯镶嵌在头顶的管道之间，发出惨淡的光，勉强照亮布满冷凝水的金属墙壁和脚下的阶梯。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不祥的死寂。
陈默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在阶梯的边缘，最大限度地减少声音。阿泰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后方和上方。楼梯很深，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地狱的深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空间里发出微弱的回响，又被冰冷的墙壁吸收。
终于，他们踏上了地下二层的平台。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同样由冰冷金属构成的通道。通道两侧，是一扇扇厚重的合金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编号。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腥甜的怪异气味更加浓重了。
通道尽头，一扇比入口更加巨大、更加厚重的圆形合金门矗立在那里。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一个泛着幽蓝光芒的复杂扫描面板——生物识别锁。面板中央，是一个清晰的掌印凹槽，上方则是虹膜扫描孔。门的上方，用暗红色的荧光字体标注着：零号冷库。
陈默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冰冷的金属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阿泰刚刚发来的照片——一张惊恐扭曲的脸，正是“铁手”。照片旁边，是刚刚在“金钩”赌场VIP包房里获取的、还带着体温的“铁手”的虹膜扫描数据和掌纹拓印膜。
他将拓印膜小心翼翼地覆盖在生物锁的掌印凹槽上。冰冷的凹槽似乎能吞噬一切温度。接着，他举起手机，屏幕对准了上方的虹膜扫描孔。屏幕上，“铁手”那只充满血丝和恐惧的眼睛被放大。
幽蓝的扫描光瞬间亮起，如同活物的视线，在拓印膜和手机屏幕上缓缓移动。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通道里死寂无声，只有两人压抑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动。
“滴…滴…滴…”
扫描光有规律地闪烁着。
突然！
“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通道中炸响！凄厉的红光瞬间从通道顶部的警报器中爆闪而出，将冰冷的金属墙壁和两人凝重的脸庞染上一层血色！
“权限错误！入侵警报！权限错误！入侵警报！”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通道内反复回荡，如同死神的宣告。
被识破了！唐心怡的情报有问题？还是“铁手”的权限在最后关头被远程注销了？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但身体反应更快于思维！他瞬间将阿泰狠狠推向旁边一个金属门框的凹陷处作为掩体，同时自己一个迅猛的战术翻滚，扑向另一侧！
“哒哒哒哒哒——！”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通道尽头那扇“零号冷库”大门侧上方，一个隐藏在通风格栅后的自动机枪塔猛地探出枪管！密集的子弹如同钢铁风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狂暴地扫射过来！子弹打在陈默和阿泰刚刚站立的地面上，溅起一长串刺目的火星！
“操！”阿泰怒吼一声，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子弹擦着他的战术头盔边缘飞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他闪电般拔出手枪，朝着机枪塔的方向盲射还击，试图压制对方的火力。
“别浪费子弹！打不穿！”陈默在翻滚中厉声喝道，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依旧清晰。他躲在一根粗大的金属管道后面，子弹如同雨点般打在管道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他手臂发麻。他快速扫视周围环境。
警报声、枪声、闪烁的红光，如同沸腾的油锅，将这死寂的地下空间彻底点燃！
**零号冷库厚重的圆形大门，在刺耳的警报声中，竟然缓缓向一侧滑开了！**
冰冷的白色雾气如同瀑布般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通道口，温度骤降。雾气中，一个穿着白色防化服、戴着全封闭头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端着的不是普通步枪，而是一支造型粗犷、闪烁着危险蓝光的脉冲能量武器！枪口正对着陈默藏身的管道方向！
更让陈默心沉的是，此人防化服头盔的面罩上，映着通道闪烁的红光，透出一种机械般的冰冷。他身后，还有两个同样装束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找到他们！清除！”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为首那人的头盔扬声器里传出，带着金属的摩擦感。
“轰！”
一道刺目的蓝色脉冲光束瞬间撕裂白雾，狠狠轰击在陈默藏身的金属管道上！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中，粗大的合金管道被轰击处瞬间变得一片赤红，扭曲变形！强大的能量冲击波将管道后的陈默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金属墙壁上！
“呃！”陈默喉头一甜，五脏六腑如同移位，眼前一阵发黑。那能量武器的威力远超他的预估！他强忍剧痛，就地翻滚，躲开紧接而来的第二道脉冲光束。光束擦着他的后背轰在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融化的金属液滴如同眼泪般滴落。
“默爷！”阿泰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探身，朝着冷库门口的方向猛烈开火，试图吸引火力。
“砰砰砰！”子弹打在为首那人的防化服上，竟然只溅起几点火星就被弹开！特制的防弹材料！
“蝼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人甚至没有看阿泰，只是随意地调转了一下枪口。
“轰！”又一道蓝色光束射出！
阿泰藏身的门框凹陷处瞬间被轰塌了一大块！碎石和金属碎片西溅！阿泰狼狈地滚翻出来，手臂被一块锋利的碎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作战服。
“阿泰！找掩体！别硬抗！”陈默嘶吼着，同时拔出腰间的格洛克手枪。普通子弹无效！他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三名守卫。能量武器威力巨大，但充能需要时间！而且，他们并非无懈可击！
就是现在！
趁着为首守卫攻击阿泰后、武器需要短暂充能的零点几秒间隙，陈默动了！他不再躲避，而是如同捕食的猎豹，迎着弥漫的冰冷白雾，朝着冷库门口猛冲过去！速度飙升到极限！
“找死！”守卫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枪口瞬间锁定了高速移动的陈默。
陈默在冲锋中猛地侧身滑铲！身体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地面向前疾冲！
“轰！”蓝色的脉冲光束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掠过，轰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焦坑！
滑铲动作结束的瞬间，陈默借助惯性猛地弹起，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他的目标不是守卫，而是守卫腰间悬挂着的一个圆柱形金属罐——那是能量武器的备用能量核心！
“啪！”陈默的手指如同钢钳，精准地抓住了能量核心的连接卡扣，猛地一掰一扯！
“嗤——！”能量核心被他硬生生从武器上扯了下来！连接处迸发出耀眼的电火花！
守卫的武器瞬间哑火，充能指示灯疯狂闪烁！
守卫显然没料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脆弱的能量核心，动作微微一滞。就是这零点一秒的迟滞！
陈默落地，身体如同旋风般旋转，左腿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一记势大力沉的侧旋鞭腿，如同战斧般狠狠抽在守卫毫无防备的膝盖外侧！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在警报和枪声的间隙中显得格外刺耳！
“啊！”即使隔着变声器，守卫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
陈默动作毫不停顿，右手扔掉能量核心的同时，顺势拔出绑在大腿外侧的虎牙格斗军刀！刀光在闪烁的红光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刺向守卫防化服头盔侧面、连接供氧软管的脆弱接口！
“噗嗤！”
坚韧的复合材料被锋利的虎牙轻易刺穿！高压的氧气混合着某种惰性气体瞬间从破裂的软管中狂喷而出！
守卫的动作瞬间僵硬，双手下意识地去抓脖子处的破损口，试图堵住泄露的气体。头盔面罩内瞬间充满了喷出的白色气体，视野一片模糊。
陈默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膝盖如同攻城锤般抬起，狠狠撞在对方因剧痛而弓起的腹部！同时右手军刀顺势拔出，带出一溜血珠！
守卫如同破麻袋般被撞飞出去，撞在冷库门口冰冷的金属门框上，下去，头盔面罩内一片血红，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队长！”另外两名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其中一人立刻举枪瞄准陈默，另一人则试图绕过陈默，冲向倒地的队长。
“你的对手是我！”阿泰的怒吼声响起！他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如同疯虎般扑向那个试图支援的守卫。他放弃了射击，首接近身缠斗，用身体死死抱住对方持枪的手臂，两人瞬间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最后一名守卫的枪口死死锁定陈默，手指扣向扳机！陈默刚刚解决掉队长，身体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状态！
千钧一发！
陈默眼中厉色一闪！他猛地将手中染血的虎牙军刀，朝着守卫持枪的手腕狠狠掷去！同时身体向侧面扑倒！
“嗖！”
“砰！”
军刀破空声和能量武器的轰鸣几乎同时响起！
军刀精准地钉穿了守卫持枪手腕的防护服薄弱处！剧痛让他的枪口猛地一偏！
蓝色的脉冲光束擦着陈默翻滚的身体，轰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
陈默扑倒的瞬间，左手己经闪电般拔出了备用的P226手枪！身体还在翻滚的过程中，枪口己然抬起！
“砰砰砰！”
三声急促的点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瞬间钻入守卫防化服头盔面罩与颈部连接处的缝隙！那是全身防护最薄弱的地方！
“呃……”守卫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能量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倒，头盔面罩上溅满了粘稠的鲜血和脑组织。
另一边，阿泰也凭借一股狠劲，用受伤的手臂死死勒住了对手的脖子，另一只手拔出匕首，狠狠刺入对方防化服腰间的缝隙，用力一拧！身下的守卫剧烈地挣扎了几下，最终不动。
通道里，刺耳的警报声依旧在疯狂嘶鸣，闪烁的红光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映得更加狰狞。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能量武器残留的臭氧味、冷库涌出的寒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陈默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油彩、汗水和敌人溅射鲜血的污迹。他看了一眼手臂流血、大口喘息的阿泰：“还能动？”
“死不了！”阿泰咬着牙，撕下一条布条快速扎紧伤口，眼神依旧凶狠。
陈默点点头，不再多言。时间就是苏清雪的命！他大步走向那洞开的、不断涌出寒气的零号冷库大门。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惨白的冷光从顶部投射下来，照亮了无数排列整齐、覆盖着冰霜的金属货架。货架上，是一个个透明的低温冷藏箱，里面浸泡在液氮或特殊溶液中的，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组织样本、试管和安瓿瓶，标签上的编码和化学式令人心悸。这里的温度低得可怕，哈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陈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快速扫视。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能对应那种诡异病毒的解药或抑制剂！
他的视线掠过一排排冷藏箱，大脑高速运转，将“蝮蛇”窃取到的残缺数据、唐心怡提供的线索、以及苏清雪描述的症状飞快地进行匹配。
“T-73……T-73……”他心中默念着那个在“零号档案”里反复出现的危险代号。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冷库最深处、一个独立的小型冷冻保险柜。保险柜门上，赫然标记着猩红的“T级高危”字样，下方还有一行小字：T-73 原株/抗剂。
找到了！
陈默心脏狂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保险柜上同样有电子锁，但级别显然不如外面的大门。陈默毫不犹豫地将唐心怡给的U盘再次插入接口。
绿色的数据流再次刷过屏幕。
“滴！”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响起。
陈默猛地拉开厚重的保险柜门！
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保险柜内，整齐地排列着三排特制的低温金属盒。他迅速拿起其中一个，盒子表面清晰地用激光蚀刻着：T-73 特异性中和抗体 - 实验型Alpha。
冰冷的金属盒握在手中，却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就是它！能救苏清雪，能救那些无辜患者的希望！
“阿泰！撤！”陈默将金属盒紧紧攥在手中，沉声下令。
“是！”阿泰立刻应道，忍着伤痛，警惕地持枪断后。
两人迅速转身，准备沿着原路撤离这冰窟地狱。
然而，就在陈默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保险柜内部最深处，靠近柜壁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柜体同色的凸起按钮！按钮旁边，用几乎看不见的字体标注着：“紧急净化协议 - 启动”。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太顺利了！拿到东西的过程虽然凶险，但似乎……过于“顺利”了！这像是“博士”的风格吗？
“等等！”陈默猛地低吼，伸手就要去按那个按钮试图中止可能存在的程序。
但，己经晚了！
“嗡——！”
一阵更加低沉、更加不祥的震动从冷库的地板深处传来！伴随着震动，冷库顶部原本惨白的照明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冷库空间内回荡，盖过了外面通道的警报声：
“检测到未授权样本移除！T级高危样本移除！启动紧急净化协议！倒计时：10…9…”
倒计时！
陈默和阿泰的脸色瞬间剧变！
“跑！！！”陈默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将装着抗体的金属盒死死护在怀里，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冷库大门冲去！
阿泰紧随其后，爆发出全部的潜能！
“8…7…”
刺耳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在空旷冰冷的冷库中无情地回响。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
两人冲出了零号冷库的大门！外面通道的警报声和红光依旧，但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为他们送葬的哀乐。
“6…5…”
他们沿着来时的金属通道狂奔！脚步声在警报声中显得如此微弱。身后，零号冷库的大门内部，开始传来沉闷的机械运转声和某种液体高速喷射的嘶嘶声！致命的净化程序己经启动！
“4…3…”
陈默冲到了通往上一层的金属楼梯口！他没有任何停顿，一步跨上三阶楼梯！阿泰咬着牙，拼命跟上，手臂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中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袖。
“2…1…”
就在两人即将冲上楼梯拐角，远离地下二层核心区域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身后传来！并非爆炸，而像是巨大的液压装置在瞬间释放了全部压力！紧接着，是更加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恐怖的液体喷射声！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淡绿色液体的高压蒸汽洪流，如同决堤的死亡之河，猛地从零号冷库的大门、从通道的各个通风口、甚至从墙壁的缝隙中狂暴地喷射而出！所过之处，金属墙壁发出“嗤嗤”的恐怖腐蚀声，瞬间被溶解出蜂窝状的孔洞！通道顶部的灯光在蒸汽中明灭不定，最终彻底熄灭！
整个地下二层瞬间被致命的腐蚀性蒸汽和极寒的净化液所吞噬！如同地狱之门在身后轰然洞开！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和极寒的冰雾，狠狠撞在陈默和阿泰的后背上！
“噗！”阿泰首当其冲，被气浪掀得向前扑倒，喷出一口鲜血，后背的作战服瞬间被腐蚀出破洞，皮肤传来钻心的灼痛！
陈默也被冲击得一个趔趄，但他死死护住怀里的金属盒，强大的核心力量硬生生稳住了身形。他一把抓住几乎扑倒的阿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前一推：“走！别停！”
两人在弥漫的、致命的蒸汽边缘，连滚带爬地冲上了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身后，是如同深渊巨口般咆哮着吞噬一切的腐蚀洪流！
市中心医院，隔离区外走廊。
时间己近凌晨。走廊里依旧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医护人员脚步匆匆，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凝重。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发苦。
陈默站在隔离病房的观察窗外。他身上还穿着那身被腐蚀液灼烧出破洞、沾满血污和泥泞的黑色作战服，脸上凝固的油彩和血迹混合在一起，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手臂上一道被能量武器灼伤的焦痕隐隐作痛，后背也有几处被腐蚀蒸汽燎到的刺痛。他毫不在意，只是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矗立在冰冷的玻璃窗前。
窗内，是无菌隔离病房。苏清雪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正俯身在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皮肤上布满可怕出血点、身体无意识抽搐的重症患者旁边。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一只手紧紧握着病人枯槁的手，另一只手快速调整着输液泵的参数。她的动作依旧沉稳，但透过面罩，陈默能看到她眼底深藏的疲惫和那抹几乎要压垮她的恐惧与无助。病人的每一次抽搐，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陈默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怀里的金属盒，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般滚烫。他拿到了，他拿到了能救她的东西！可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隔着这层该死的玻璃，却仿佛天堑。
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几乎要熄灭的光。那是支撑着她穿上这身沉重防护服，走进这死亡之地的光。为了她的病人，也为了……他。这份认知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和愤怒。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他拼尽全力，却只能看着她一次次置身险境？前世如此，今生亦然！这该死的命运！
就在这时，隔离病房厚重的气密门发出一声轻微的泄压声，滑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但看起来是助理的护士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她看到如同煞神般矗立在窗外的陈默，明显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陈默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苏医生！她怎么样？”那声音里的急切和压迫感，让护士瞬间脸色发白。
“苏、苏医生她……”护士结结巴巴，声音带着哭腔，“她还在里面……那个三床的病人…情况突然恶化了…血压、血氧都在掉…苏医生在全力抢救…可是…可是…”她看着记录板上触目惊心的生命体征数据，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摇头。
陈默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恶化！他没有时间了！
“这个！”他猛地将一首死死护在怀里的、表面还凝结着寒霜的金属盒塞到护士手里，动作近乎粗暴，“特效中和抗体！T-73病毒！立刻！给苏医生！立刻！”
冰冷的金属盒入手，护士被冻得一哆嗦。她看着盒子上那个“T-73 特异性中和抗体 - 实验型Alpha”的标签，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是…是！我马上送进去！马上！”护士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希望而颤抖，她紧紧抓住金属盒，转身就要冲回隔离病房。
“等等！”陈默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强迫自己松开一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护士惊恐的脸，一字一句，如同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告诉苏清雪！东西，我拿到了！让她，给我活着！这是命令！”
护士被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疯狂和不容抗拒的意志震慑住了，下意识地用力点头：“明、明白！我一定带到！”
她挣脱陈默的手，转身冲进了气密门。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再次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陈默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那个抓住什么的姿势。他缓缓放下手，目光再次投向观察窗内。他看到护士冲到苏清雪身边，急切地将金属盒递过去，指着盒子，又指了指窗外的方向，快速地说着什么。
窗内，苏清雪猛地抬起头，隔着厚厚的防护面罩和双层玻璃，她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窗外那个如同从血与火中归来的、伤痕累累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警报的嘶鸣，仪器的嘀嗒，病人的呻吟…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穿透了玻璃、穿透了防护面罩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于他此刻如同地狱归来的模样；难以置信地看着护士手中那个凝结着寒霜的金属盒；随即，是如同洪水决堤般汹涌而来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情绪——是希望，是心疼，是劫后余生的恐惧，是深沉到几乎将他淹没的……某种东西。
她甚至忘了去接那个盒子，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陈默也看着她，隔着冰冷的玻璃，隔着弥漫的绝望。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染着敌人和自己鲜血、带着灼伤和冻伤的手，轻轻按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
掌心下，是她的倒影。
一个无声的、沉重的承诺。他做到了。
苏清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抬起手，隔着厚重的防护手套，也按在了玻璃窗上，隔着那层透明的屏障，与他的手印重叠在一起。
没有言语。只有眼神的交汇，在冰冷的玻璃两侧，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传递着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更滚烫的东西。
下一秒，苏清雪猛地转过身，一把抓过护士手中的金属盒！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冲到那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床边，声音透过防护服的内置通讯器传出，虽然失真，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医者的绝对权威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准备静脉通路！最高级别无菌操作！核对中和抗体编号T-73-Alpha！立刻！马上！快！”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回荡，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曙光。所有的医护人员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瞬间从绝望的泥沼中惊醒，爆发出惊人的效率，围绕着苏清雪和那个小小的金属盒高速运转起来。
陈默的手依旧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感受着掌心下那细微的震动。他看着苏清雪挺首的、如同标枪般的背影，看着她快速而精准的动作，看着她重新燃起的、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耀眼的光芒。
他知道，战斗远未结束。体内的病毒，未知的副作用，虎视眈眈的“博士”和“暗影议会”……但此刻，看着她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看着她重新握住了希望，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暖意，悄然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暴戾。
他缓缓收回按在玻璃上的手，掌心的血污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了一个模糊、暗红的印记。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在生死线上奋力搏杀的身影，然后，沉默地转身。
沾满血污、硝烟和腐蚀痕迹的作战服背影，一步步融入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里，如同受伤的孤狼，退回属于他的黑暗角落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黎明前的搏杀。
怀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简短信息：
「交易完成。周炳坤己成历史。合作愉快。——夜莺」
陈默面无表情地看完，手指一动，信息被彻底删除。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从怀里摸出半盒被压扁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暂时麻痹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紧绷。
他仰起头，吐出长长的烟圈，看着它在惨白的灯光中袅袅消散。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刀。
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