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博古斋”弥漫着旧木、尘土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林默缩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眼皮沉重，手机屏幕上游戏的光影在他疲惫的脸上明明灭灭。店老板老王在里间鼾声如雷，窗外蝉鸣聒噪得令人昏昏欲睡。他，林默，一个标准的现代都市透明人，大学毕业即失业，靠着远房亲戚老王的一点怜悯，在这间半死不活的古董店里当个可有可无的看店伙计，领着勉强糊口的薪水，日子像泡在温水里的青蛙，麻木，且看不到沸腾的希望。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撕裂了店里的沉闷！林默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惊恐地低头，脚下，一片狼藉。
一个青花缠枝莲纹碗，刚才还被他无意识地拿在手里把玩，此刻己粉身碎骨，散落一地。惨白的瓷片在透过橱窗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嘲讽的光。
“完了！”林默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廉价的T恤。这碗…这碗他认得！老王昨天才得意洋洋地炫耀过，说是好不容易从乡下淘来的“明中期官窑”，标价后面那一长串的零，足够他林默不吃不喝干十年！
他手忙脚乱地蹲下，指尖颤抖着想去触碰那些锋利的碎片，仿佛这样就能把它们重新拼凑起来。就在这时，一片带着碗底落款的、触手冰凉的碎瓷划破了他的食指。刺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碗底的青花双圈款识——“大明宣德年制”几个字上。
鲜红与青蓝交织，诡异莫名。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幽冥地底的森寒猛地从指尖伤口钻入！那寒意并非物理的冰冷，更像是一种…古老意识的洪流！它粗暴地撕裂林默二十多年构筑起来的认知堤坝，轰然灌入！
“呃啊——！”
林默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色彩扭曲剥离，老王店里的瓶瓶罐罐、博古架、柜台全都像泡在水里一样变形、溶解。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景象在他脑中疯狂爆炸、旋转、重组：
雕梁画栋的宫殿，檀香袅袅的书房。一只苍老却稳定如山的手，执着锋利的刻刀，在温润如脂的玉璧上，行云流水般勾勒出繁复神秘的云雷纹，每一道弧线都蕴含着天地至理…目光如电，扫过一件件流光溢彩的奇珍异宝，它们的材质、年份、工艺、真伪，乃至其上附着的微弱“宝光”或“晦气”，都在那双眼睛里无所遁形…觥筹交错的宴席，达官显贵们敬畏的目光，一声声尊崇的称呼在虚空回荡：“大宗师…”…还有最后，一片冰冷的黑暗，沉沉的棺木，以及棺盖上，那一个用尽最后生命刻下的、扭曲却执拗的印记——一个极其繁复、宛如星辰轨迹的徽记！
海量的信息、庞杂的经验、沉淀千年的眼力与近乎本能的鉴赏首觉，如同被强行激活的远古基因，蛮横地烙印进林默的灵魂深处，与他原本贫瘠的记忆和认知猛烈碰撞、融合。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默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柜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全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头痛的余波仍在脑髓深处隐隐作痛，但那股狂暴的洪流终于平息，沉淀下来，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再次落向地上那堆惨不忍睹的瓷片。瞳孔深处，一丝历经沧桑的锐利悄然浮现。
“呵…”一声带着无尽嘲讽的嗤笑，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滚出，沙哑而冰冷。
“明中期官窑？宣德款？”林默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他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捡起一片最大的、带着碗沿弧度、釉面肥厚的瓷片。指尖拂过釉面下的青花发色，感受着胎体的厚薄与重量。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笃定，取代了之前的恐惧和茫然。
“胎骨粗松如糠，火气未消，釉面贼光刺目，青花色浮艳如靛蓝染料…底足旋削粗劣，毫无宣德滚圆‘泥鳅背’之风骨…”他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己烂熟于心的判决书，“这拙劣的做旧手法，连乾隆朝的‘关大门’都算不上！充其量…民国晚期景德镇小窑里烧出来糊弄洋鬼子的玩意儿！连高仿都算不上，垃圾！”
声音在寂静的古董店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放你娘的屁！哪个不长眼的敢说老子的宝贝是垃圾？！”
里间的鼾声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暴怒的咆哮，老王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却又怒不可遏地冲了出来，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当他看清地上那堆碎片，又看到瘫坐在地、脸色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吓人的林默时，老王那张胖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林——默——！！”一声凄厉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的尖叫划破了“博古斋”的屋顶，“老子价值三百万的宣德碗啊！！！你个天杀的废物！你拿命赔！！！”
老王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双眼赤红，抄起柜台边一根用来顶门的粗实枣木棍，带着一股腥风，劈头盖脸就朝林默砸了下来！棍影呼啸，势大力沉，完全是要人命的架势！
林默瞳孔骤然收缩！身体还处于记忆融合后的极度虚弱和混乱中，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闪避。他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格挡，绝望地看着那根致命的棍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