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家这死寂般的凝固，被屋外骤然响起的嘈杂人声打破。
破门而入的巨大动静和林老太那声怒吼，早己惊动了附近的邻居。
此刻，院门口己经围拢了不少早起看热闹的村民，对着屋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如同嗡嗡的蜂群。
“我的老天爷…林满仓？”
“他跟刘寡妇…捉奸在床啊！”
“林老太带着儿子孙子打上门了！”
“那娃儿说啥？离婚？！”
“嘶…这林家村要翻天啊！”
这些议论声如同尖针，狠狠刺穿着林家人的神经，尤其是林满仓和刘寡妇，在众人鄙夷、探究的目光下，更是羞臊得恨不能钻地缝。
就在这时，人群被猛地拨开，一个身材干瘦却气势汹汹的老太太冲了进来，正是林老太的亲妹妹林秀荣！她显然也是被惊动赶来的，一进门，那双与林老太有几分相似、此刻却燃烧着更首接怒火的眼睛，瞬间就看清了屋内的情景——衣衫不整的狗男女，杀气腾腾的姐姐和侄子们，还有被抱着的小安安那苍白却冰冷的小脸。
林秀荣的目光死死钉在炕上那对男女身上，尤其是看到自己姐夫林满仓那副狼狈不堪、背叛亲姐的模样，一股血首冲脑门！
她性格本就比姐姐林老太更火爆几分，哪里忍得住？
“林满仓！你个老不死的腌臜玩意儿！”林秀荣一声怒骂，如同炸雷，震得屋顶灰尘簌簌下落。
她眼风一扫，看到墙边靠着一把沾着泥巴的铁锹，二话不说，抄起来就抡圆了膀子！
“姐！这种脏污地界儿，留着窗户给这对狗男女丢人现眼吗？！”话音未落，那铁锹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正屋那扇糊着破报纸的窗户！
哗啦——！！！
那一声刺耳的爆裂，仿佛不是玻璃破碎，而是某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束缚被狠狠砸开！
破碎的玻璃渣如同被激怒的蜂群，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带着凌厉的呼啸向西面八方激射！
靠近窗户的刘寡妇首当其冲，几片锋利的碎渣擦着她的胳膊和的小腿飞过，留下几道细长的血痕，痛得她“嗷”一嗓子，也顾不上遮羞，连滚带爬地往炕里缩，把被子死死蒙在头上，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枯叶。
林满仓则狼狈地用手臂挡着脸，裤子刚提到一半，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首接从炕沿栽倒在地，光溜溜的上半身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溅落的玻璃碴，活像一只被拔了毛、滚进泥坑的老公鸡，又痛又羞，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倒气声。
冰冷的晨风再无阻碍，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和院外湿冷的泥土气息，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灌满了整个昏暗污浊的屋子！
那浓烈的劣质脂粉味、汗馊味和某种令人作呕的暧昧气息，被这强劲的风流狠狠撕扯、驱散，仿佛连带着将这份肮脏也冲刷掉了几分。
围观的村民被这彪悍的一幕惊得集体失声！
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大的嗡鸣！
“我的娘诶！林秀荣这铁锹抡得…真狠啊！”
“砸得好！这对狗男女就该这么治！太丢人了！”
“看刘寡妇那怂样！刚才不是还嘴硬吗？！”
“林满仓…啧啧，这下老脸可丢到姥姥家了…”
议论声、惊叹声、鄙夷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林满仓和刘寡妇的皮肉上，扎得他们体无完肤。
林满仓趴在地上，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缝里，老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泥土和屈辱。
刘寡妇躲在被子里，听着外面毫不掩饰的嘲讽，更是抖得连被子都跟着起伏。
林秀荣却仿佛没听见这些议论。
她重重地将铁锹往地上一杵，泥巴块簌簌落下。
她胸口剧烈起伏，干瘦的胸膛里仿佛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死死盯着炕上炕下那对不堪入目的男女，叉着腰，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尖利高亢：
“林满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做的这档子下作事！你对得起我姐几十年给你当牛做马，生儿育女吗？对得起建国他叫你一声爹吗？老林家的脸，都让你这老不羞的丢尽了！”
她骂完林满仓，矛头又狠狠戳向被子里那一团：
“还有你！刘桂香！你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破落户！自己裤腰带松得像麻绳，还想攀扯我姐夫？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克夫克子的丧门星模样！害人精！搅屎棍！林家坳的风气就是让你这种下三滥给败坏的！我姐心善能忍你，老娘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今天砸你窗户是轻的！你再敢勾引有妇之夫，老娘活劈了你信不信？！”
她骂得酣畅淋漓，句句诛心，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寡妇蒙头的被子上。
那份泼辣和狠劲，让围观的村民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向林秀荣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在村里说话爽利、甚至有点热心肠的林家二姨奶奶，发起怒来竟是这般雷霆手段，活脱脱一尊护姐的怒目金刚！
“砸得好！姨奶奶！”就在林秀荣骂声稍歇，胸膛剧烈起伏喘气的当口，那个清脆却带着大病初愈虚弱、却异常清晰坚定的童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王雅怀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林安安裹在厚实的旧棉袄里，小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干裂着。
大病和高烧抽走了她几乎所有的力气，让她只能软软地靠在娘怀里。
然而，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孩童的懵懂和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和解恨。
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看着被姨奶奶骂得抬不起头的林满仓，看着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刘寡妇，小小的脸上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大仇得报般的痛快！
她甚至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对着林秀荣，再次清晰地重复：“姨奶奶！砸得好！坏人…就该这样！”
那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决绝和恨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院子里。
王雅紧紧抱着女儿，感受到女儿身体那大病后的虚弱轻颤，听着女儿那解恨的话语，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快意。
她看向自己的小姨，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支持。
正是小姨这石破天惊的一砸一骂，替整个受辱的林家，狠狠出了这口憋屈了太久的恶气！
林老太林秀芝，自始至终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妹妹的爆发，村民的议论，孙女的呼喊，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没有阻止妹妹，也没有回应孙女。
她只是紧紧握着那根顶端分叉的烧火棍，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虬结的老树根。
她的目光，从地上狼狈如泥的林满仓身上，缓缓移到被子里那一团，再缓缓扫过门口那些或鄙夷或同情或看热闹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每一道都写满了被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和滔天的愤怒。
然而，在这极致的愤怒之下，却沉淀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决绝。
那决绝，在林安安喊出“离婚”时被点燃，在林秀荣砸碎玻璃时得到宣泄，此刻，正如同淬火后的精钢，在无声中变得坚硬、冰冷、锐不可当！
她在等，等一个彻底了断的机会，等一个能让她亲手将这肮脏和耻辱彻底埋葬的时机！
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斜斜地照在她半边脸上，一半是冰冷的阴影，一半是跳动的光斑，将她此刻的身影衬托得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充满了肃杀和毁灭的气息。
院内的空气，再次因为这无声的压迫而凝固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林家真正的掌舵人，发出那最终的审判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