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堂堂天帝为何沦落凡间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初冬的刺骨寒意，粗暴地抽打着残破的庙宇。瓦片碎裂的缝隙如同垂死巨兽的伤口，浑浊的水流汩汩淌入，在布满尘灰和干草的地面上积起一片片肮脏的水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朽木的腐败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极其顽固的血腥气。
林羽蜷缩在神龛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泥塑基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他紧紧捂着嘴，指缝间却仍有粘稠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渗出，滴落在身下的干草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咳…咳咳……” 压抑不住的呛咳声在空旷破败的庙宇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每一次咳嗽，都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痛苦间隙，一阵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和嬉笑嘲弄声由远及近，肆无忌惮地穿透了雨幕和破庙的沉寂。
“哟！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名动九天的‘羽帝’陛下嘛！啧啧啧，怎么窝在这破庙里跟条病狗似的咳血呢？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啊！哈哈哈！”
几个穿着粗陋皮袄、腰间别着短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靴子踩在水洼里，溅起浑浊的水花。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疤脸汉子，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贪婪，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林羽身上来回舔舐，重点扫过他腰间那块色泽温润、雕工却显古拙的玉佩。
林羽的咳嗽声骤然停止。他缓缓抬起头，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几缕滑落下来，遮住了部分视线。但透过发丝的缝隙，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再是病弱的浑浊，而是沉淀了万载寒冰般的深邃与漠然，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眼前这几个蝼蚁般的身影。
疤脸汉子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但旋即又被更强烈的羞辱感淹没。一个废人，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看什么看！臭要饭的！” 疤脸汉子猛地跨前一步，一脚狠狠踢在林羽身前的水洼里，脏水顿时溅了林羽一脸一身。“还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呢？醒醒吧！现在整个玄黄界谁不知道，你林羽就是个被自己女人和兄弟联手废掉的废物！道基被夺，圣体被破，狗屁天帝！我呸！”
“废帝”两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入林羽的脑海。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涌现，撕裂了他的意识！
金碧辉煌、仙霞缭绕的九霄天宫，那曾是他统御万界的至高殿堂。仙乐飘飘，众仙俯首，万族来朝，气运如龙盘旋于穹顶之上，那是他一手建立的秩序与荣光。
然而，画面陡然扭曲、崩碎！
刺目的背叛之光撕裂了祥和的表象。那张他倾尽所有信任、视若手足的俊朗面容——北冥仙尊，此刻却只剩下刻骨的狰狞与贪婪。还有依偎在北冥身旁的绝色女子，他曾以九天星河为聘礼、视若心头至宝的道侣，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带着一丝……怜悯？
“林羽，你的时代，该落幕了。” 北冥的声音冰冷而贪婪，回荡在崩塌的天宫之中。
无情的法则锁链，闪烁着湮灭一切的道纹，从北冥和那女子的手中爆发，如同噬魂的毒蟒，瞬间贯穿了他的天帝圣体！那是他赖以横推万古、统御诸天的根基！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灵魂，比此刻肉身所受的创伤强烈亿万倍。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那凝聚了毕生修为、蕴含宇宙本源奥秘的璀璨道基，在背叛者的狞笑声中，被那禁忌的秘术生生撕裂、剥离！九块最为核心、闪耀着不同本源道则光芒的碎片，如同星辰般被强行攫取、瓜分！
力量如退潮般疯狂流逝，曾经只手可碎星辰的伟力瞬间枯竭。他像个破败的玩偶，被那恐怖的力量余波狠狠轰飞，贯穿了层层界壁，坠向无边的黑暗与未知。
最后残留的意识里，是北冥仙尊那志得意满、俯瞰蝼蚁般的眼神，以及那冰冷彻骨的宣告，如同诅咒烙印在灵魂深处：“九天共主？呵…从今往后，世间再无羽帝！”
……
“哈哈哈，疤哥说得对！什么狗屁天帝，现在连条野狗都不如！”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喽啰放肆大笑，贪婪地盯着林羽腰间的玉佩，“这破玉看着还值俩钱，拿来给哥几个换点酒肉暖暖身子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朝林羽腰间抓去，动作粗鲁至极。
就在那只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玉佩的瞬间——
一只冰冷、沾满泥污和血迹的手，如同从幽冥中探出的铁钳，快如闪电般扣住了他的手腕！
“呃？” 獐头鼠目的喽啰一愣，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骨头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惊愕地低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不再是病弱者的浑浊，而是沉淀了万古寒冰的深渊。漠然，死寂，却又蕴含着一种令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严。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只即将被碾碎的虫子。
林羽沾着血污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地狱深处刮出来的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碾压一切的冰冷重量：
“本帝纵使重创垂死……”
他扣住对方手腕的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无比地响起！
“——也轮不到尔等蝼蚁欺辱！”
话音落下的同时，林羽的另一只手己如鬼魅般探出，五指箕张，精准无比地扼住了那疤脸汉子刚刚因惊愕而大张的喉咙！
疤脸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他连一丝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只觉一股无法抗拒、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从那只冰冷的手掌传来，瞬间碾碎了他护体的微弱灵力，如同捏碎一颗腐朽的核桃！
“嗬…嗬……” 疤脸汉子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绝望嘶鸣，所有的嚣张气焰在死亡的冰冷触感下瞬间熄灭。他徒劳地挣扎着，双腿在空中乱蹬，却撼动不了那只铁钳般的手分毫。
林羽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向旁边一甩！
“砰！”
疤脸汉子壮硕的身体像一袋破麻布般被狠狠掼在布满尘灰的冰冷墙壁上！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在斑驳的墙面上溅开一幅凄厉的图画。他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便软软地滑落在地，只有西肢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搐，瞳孔迅速涣散，生命的光彩彻底熄灭。
整个破庙瞬间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外面愈发狂暴的雨声，哗啦啦地敲打着残破的屋顶，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庙内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上。
剩下的三个喽啰脸上的贪婪和嘲弄彻底僵死，化作无法言喻的恐惧。他们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血液都冻僵了。刚刚还活蹦乱跳、气焰嚣张的疤哥，转眼间就成了一滩烂泥！而那个前一秒还在咳血、被他们视为废物的身影，此刻却散发着比庙外寒冬更刺骨的杀意。
林羽缓缓收回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冷酷。他看都没看墙边那堆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剩下三个筛糠般发抖的喽啰。
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三个喽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只剩下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庙宇里回荡。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来自九幽的敕令，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浓烈的死亡气息。
这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三个喽啰的灵魂深处！
“啊——！”
“鬼！他是鬼！”
“饶命！天帝饶命！”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们最后一丝理智。三人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充满了崩溃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转身，争先恐后地扑向破庙那摇摇欲坠的大门，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他们互相推搡、践踏，甚至有一个被门槛绊倒，也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出去，瞬间消失在门外狂暴的雨幕中，只留下几声仓皇远去的、被风雨撕碎的哭嚎。
破庙内，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雨声，更加清晰。
林羽身体晃了晃，刚才强行凝聚爆发出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只有更加汹涌的反噬剧痛。他闷哼一声，猛地扶住冰冷的神龛基座才勉强站稳，又是一大口暗红的淤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溅落在脚边的泥水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刀子。强行调动残存的神魂之力催动这具濒临崩溃的肉身，代价沉重得超乎想象。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倚着冰冷的泥塑，艰难地滑坐到地上，背靠基座。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物传来，却无法压内那焚毁五脏六腑般的灼痛。
“废帝……道基被夺……圣体被破……”
疤脸汉子临死前那充满恶意的嘶吼，此刻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与那些撕裂灵魂的背叛画面交织在一起，化作最锋利的毒刃，反复切割着他残存的骄傲。
北冥！还有她！
一股焚尽九天的恨意，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猛地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这股恨意是如此纯粹、如此炽烈，瞬间冲垮了肉身的剧痛，甚至暂时压制了神魂的虚弱！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猛地冲破了林羽紧咬的牙关，在空旷破败的庙宇中轰然炸响！这声音充满了痛苦、不甘、愤怒，以及一种要将整个宇宙都拖入毁灭深渊的滔天恨意！
神龛上早己斑驳腐朽的泥塑神像，仿佛被这蕴含着恐怖意志的吼声所震动，簌簌落下更多灰尘。
吼声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林羽的身体彻底脱力，软软地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汗水、雨水、血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肆意流淌。视线开始模糊、旋转，庙顶漏下的惨淡天光扭曲成诡异的光斑。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顽强地刺破了他混乱的感知。
那感应……来自西南方向！
极其遥远，却又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微弱，却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跳动的星火，执着地呼唤着他！
是它！
一块……属于他的道基碎片！
这个认知如同强心剂，瞬间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林羽沾满血污的手指猛地抠进身下的泥土，指甲瞬间崩裂，留下几道深痕。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志，死死“抓住”那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如同烙印般刻入自己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
“我的……道基……”
无声的誓言在灵魂中咆哮，带着无尽的渴望和冰冷的杀意。
意识，终于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