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左右。
小区外不远处,药房门口。
“呐~”
安南把拆开的避孕药递给苏禾。
苏禾因为不好意思,戴着口罩躲进了边上的超市,顺便买了瓶水。
此刻站在超市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南看着苏禾吃药,才注意到苏禾脸红红的,如怀春少女一般。
不禁莞尔,苏禾性格挺开朗大方的,扭捏的时候属实不多。
也没去调侃她,应当珍惜此刻的她。
就像《骆驼祥子》里的说的,这世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拉着苏禾的手,随意的逛着。
首都的夏天,骄阳似火,热气炎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大街小巷,像是被热情的阳光点燃,整座城市都充满了活力和热情。
走在胡同里,可以听到蝉鸣声声,仿佛在诉说着夏日的悠长。老槐树上,茂密的绿叶随风摇曳,带来一丝丝凉爽。偶尔有闲暇的老人在树荫下乘凉,轻声细语,享受着夏日的宁静。
苏禾很安静,面对人生的重大转折,此刻的她虽然己没有患得患失,但时不时会看着安南走神。
安南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若是以前,安南一定叽叽喳喳的跟苏禾聊着美容穿搭,电视综艺什么的。
两人跟在一辆杂货车后面走着,苏禾发着呆,任由安南牵着。
安南一边走一边观察,印证着记忆,尽快去熟悉这个世界。
那辆漆色斑驳的杂货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惊醒了蜷在墙根的黄狗。狗只抬了抬眼皮,又沉沉睡去,似乎这声音它听了许多年,早成了晨钟暮鼓般的常事。
车头悬着的铜铃随颠簸叮当作响,惊起檐下几只麻雀。
安南看到车头的布口袋里塞满破铜烂铁,就像这城市腐朽的角落。
拐过一条巷子,没有再跟着车走。
深巷里还是传来"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与他的铃声一应一和。
巷子里挺挤的,青砖灰瓦,夹着一条窄窄的天,日光漏下来,也显得吝啬。走过这些古巷,总觉得它们是时间的褶皱,藏了些旧日的魂灵,不肯散去。
而今这魂灵却愈发地瘦了。巷口对面,不知何时竟拔起一座摩天大楼,通体玻璃,映着云影天光,晃得人眼晕。那楼高得很,仰头望去,帽子都要掉下来。偏生那楼脚下还蹲着几家老铺子,卖豆汁的、修鞋的、糊风筝的,照例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拉着苏禾走进一家茶肆,坐在门口的空桌,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精瘦汉子,眼睛却亮,像是两颗烧透的煤核。他见了我们,只是点点头,泡一壶茶,就走了。
安南觉得挺奇怪的,都还没点单。左右看看,也没看到茶单。
老板正倚着门框,望着对面的高楼出神。
“您瞧什么呢?”安南问。
“瞧那楼。”他啐了一口,“您说,这楼盖得这么高,上头的人怎么瞧得见咱们?”
安南呷了一口茶,笑说:“人家何必瞧咱们。”
“也是。”老板搓了搓手汗,“昨儿有个穿西服的后生来喝茶,说是那楼里做事的。我问他整天在上头做甚么,他说是搞什么'虚拟现实'。您听听,这词儿多新鲜。”
正说着,巷子里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声响。一个骑共享单车的年轻人险些撞上卖糖葫芦的老婶。老婶骂了一句,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耳朵里塞着白色的小东西,想必是在听什么“虚拟”的音乐。
老板只看着,搞不懂。
茶肆里进来两个金发碧眼的游客,举着手机东拍西拍。老板忙去招呼,操着生硬的英语比划。那两人却对着墙上的老照片拍个不停,那是二十年前的巷子模样。
安南也看到了那些照片,有张照片似乎就是这巷子,傍晚时分,炊烟从各家屋顶钻出来,在天空中结成一片灰色的网。而今炊烟少了,倒多了些空调外机,嗡嗡地响着,排出热气。
窗外,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阳光跳动着,像一串串数字。楼下的老槐树荫里,几个老人坐着马扎下棋,棋子拍得啪啪响。
玻璃楼里的人生,与槐树下的人生,不过相隔二十米,却仿佛隔了几个世纪。偏是这二十米,最难跨越。
安南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就挺奇怪的,恍在梦中,偷偷掐了下大腿,疼!
苏禾挤到安南身边,头靠在安南肩膀上,安南没办法,只能搂着她,让她靠得舒服点。
唉,也不嫌热。
老板好不容易招呼完那两外国人,转头看到这两“姑娘”搂在一起,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这茶肆年轻人来的挺少的,这样式的更是没见过。
悄悄的从这两“姑娘”身边走过,余光还瞥向那边。
嘴里嘟囔着“搞不懂,搞不懂”。
又站到了门边上,看着外面出神。
“刚刚差点被撞的是赵婶,每天都从这过;胡同口那是老李头,每天午后都坐那,一坐就是一下午。”老板独自说着话,头都没回。
安南感觉挺奇怪的,您要是自言自语,声音倒也挺大。
喝着茶,抬头看看老板说的那两人,在这旧胡同里,这画面,就像店里贴在墙上的旧照片,被遗忘在时光里。
——
首都的时光总是折叠着向前走。新起的玻璃幕墙映着流云,却照不见墙根底下蜷缩着的旧日影子。那些影子很薄,像老宣纸上的墨痕,被岁月洇得淡了,却固执地不肯褪尽。
胡同口的老李头照例在午后搬出马扎。他的位置极好,恰在一株老槐树下,又能望见对面商场锃亮的旋转门。
他常说,坐在这里,就像坐在时光的门槛上,一脚在里头,一脚在外头。
"您老又来看西洋景了?"卖糖葫芦的赵婶经过时总要打趣他。
老李头就眯起眼笑:"看那些穿西装的后生们,一个个跟蚂蚁似的,钻进钻出。"
商场里吹出的冷气偶尔会溜达到槐树下,但很快就被夏日的热浪吞没了。老李头的汗衫后背洇出深色的痕迹,像一幅模糊的地图。他摇着蒲扇,看那些年轻人举着咖啡匆匆走过,鞋跟敲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与记忆里布鞋蹭过青石的沙沙声截然不同。
昨儿下了一场急雨。老李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在商场屋檐下躲雨,手机贴在耳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KPIs...季度报表..."雨水顺着年轻人的发梢滴下来,在他昂贵的皮鞋旁积成一个小水洼。
老李头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国营厂里,下雨天大家挤在传达室等雨停,有人拉手风琴,有人讲笑话。那时的雨水似乎也是温的。
商场外墙的LED屏开始播放广告。一个虚拟偶像在屏幕上跳舞,像素构成的眼睛亮得惊人。老李头仰头看着,蒲扇停在半空。几个小孩跑过,对着屏幕指指点点,他们的运动鞋闪着荧光,与虚拟偶像的眼睛一样亮。
槐树的阴影慢慢拉长,盖住了老李头的马扎。商场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数字。老李头收起马扎时,看见清洁工正擦拭着商场光可鉴人的玻璃门,那上面映出他佝偻的身影,一晃,就被进出的顾客撞碎了。
时光的洪流卷着所有人向前奔涌,却在某些褶皱处留下几粒砂金。老李头慢慢往胡同里走,身后的商场灯火通明,照亮了半片夜空,却照不进那些弯弯曲曲的胡同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