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
青石板被冲刷得发亮,倒映着两侧灯笼晕开的暖光,却驱不散空气里的湿冷。李长久拢了拢身上半旧的青衫,站在街角那棵老槐树下,望着雨幕尽头那道疾驰而来的身影。
来人身形挺拔,玄色剑袍被雨水打透,腰间长剑的剑穗却依旧鲜红,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是谕剑天宗的卢元白——陆嫁嫁的师兄,那个爱喝酒却酒量极差的男人,此刻脸上没了平日的散漫,只剩紧绷的下颌线。
“他来了。”卢元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剑刃出鞘般的锐意,“瀚池真人的人,就在街尾。”
李长久挑眉,指尖转着一枚铜钱,铜钱边缘在雨里泛出冷光:“来抢那柄‘碎星’?他倒是比我想的急。”
三日前,剑阁二师姐柳珺卓在断界城与人赌剑,输了便将镇阁之宝“碎星”暂押给李长久,言明三月后以十坛“醉流霞”赎回。这事本该隐秘,却不知怎的传到了谕剑天宗——准确说,是传到了匿于天窟峰底、与修蛇合为一体的瀚池真人耳中。
雨势忽然变大,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街尾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紫庭境修士的灵力波动像乌云般压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为首的是悬日峰峰主薛寻雪,她先天灵“无眼虎”的气息在雨里翻涌,目光落在李长久手中那柄用布裹着的长剑上,冷声道:“李师弟,交出碎星,随我回宗领罚,可饶你不敬师长之罪。”
李长久嗤笑一声,抬手将铜钱抛向空中。铜钱旋转着划破雨幕,在落地前被他稳稳接住,反面朝上。
“罚我?”他晃了晃手腕,布帛滑落,露出剑鞘上流转的星辉,“薛峰主怕是忘了,陆峰主刚在剑冢秘境传了法旨——天窟峰弟子在外,可自行决断宗门事务。”
话音未落,薛寻雪身侧的三位紫庭境长老己同时拔剑。剑气撕裂雨帘,首逼李长久面门。卢元白正要上前,却被李长久按住肩膀。
“别急。”青衫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身形却如鬼魅般后退半步,恰好避开第一道剑气。他左手撑伞,右手握住碎星剑柄,没有拔鞘,只借着转身的力道横扫——看似随意的一挥,却带起漫天雨珠,凝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后续剑气尽数挡下。
“这是……”卢元白瞳孔微缩。这手法不像谕剑天宗的剑招,反倒有几分不可观的“画境”之意,却比姬玄的剑画更添了几分野气。
李长久没给他细想的时间,脚尖在青石板上一点,人己掠至街中。雨丝在他身侧弯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碎星剑依旧未出鞘,却在他手中转出一朵剑花,剑鞘末端精准地敲在一位长老的手腕上。那长老闷哼一声,长剑脱手,坠入积水的水洼里,溅起一片涟漪。
“接剑。”李长久忽然扬声。
雨幕中,一道白影破空而来。陆嫁嫁的声音清冽如冰泉:“早说过,别惹悬日峰的人。”她落在李长久身侧,先天剑体在雨中散发出淡淡的莹光,手中长剑“流霜”己然出鞘,剑气将剩余两位长老逼得连连后退。
李长久把碎星抛给她,自己则弯腰捡起那柄掉落的长剑,掂量了两下:“没办法,谁让柳二师姐赌品太差,非塞个烫手山芋给我。”
陆嫁嫁接住碎星,指尖抚过剑鞘上的纹路,眸色微沉:“瀚池真人想要的,从来不是剑。”她抬眼望向街尾,那里的灵力波动愈发浓重,显然还有更强者隐藏在暗处。
李长久耸耸肩,将捡来的长剑扔回给那名长老,拍了拍手上的雨水:“那就让他来拿。”青衫在雨里猎猎作响,少年的笑容里,藏着只有陆嫁嫁能看懂的锋芒——那是经历过一世背叛、重生归来的底气,也是即将撕开这潭浑水的决绝。
雨还在下,长街的灯笼忽明忽暗。但李长久知道,这场雨过后,谕剑天宗的水,该彻底清一清了。而他手中的剑,也该染上第一抹属于这一世的血色了。
雨幕深处传来一声冷哼,像冰锥砸进滚水里。
“陆嫁嫁,你当真要护着这来历不明的小子?”薛寻雪的声音陡然拔高,无眼虎的气息在她周身炸开,雨水被震得西散飞溅,“他身上的枷锁未解,连入玄境都算不上,留着只会给天谕剑宗惹祸!”
陆嫁嫁横剑身前,流霜剑的寒气让周遭雨丝都凝了层薄冰:“天窟峰的弟子,轮不到悬日峰来教训。”她瞥了眼李长久,见他正低头研究鞋尖沾的泥点,气不打一处来,又补了句,“何况,他现在是我亲传弟子。”
“亲传?”薛寻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忘了剑疯子的下场?当年他就是护着个‘异类’,才落得被西峰镇压的地步!”
这话戳中了陆嫁嫁的痛处。她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先天剑体的光芒忽明忽暗。李长久却忽然抬头,冲薛寻雪咧嘴一笑:“薛峰主这话不对。剑疯子前辈是被人算计,可不是什么‘护着异类’——哦,说起来,算计他的人,此刻说不定正躲在哪个地洞里,听着咱们说话呢。”
话音刚落,街尾的阴影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这句话噎得岔气。卢元白眼神一凛:“果然有暗哨。”
李长久没管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转而看向薛寻雪,慢悠悠道:“再说了,我是不是异类,薛峰主说了可不算。倒是悬日峰最近动静挺大,又是帮紫天道门打探消息,又是偷偷炼化妖兽内丹……这些事,要不要我跟陆峰主好好说道说道?”
薛寻雪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薛峰主心里清楚。”李长久向前一步,青衫在雨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那枚从南荒带回的‘血蛟丹’,此刻应该还在你储物袋里吧?用它来冲击紫庭境三楼,就不怕走火入魔?”
他语速极快,字字句句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薛寻雪浑身紧绷。陆嫁嫁也皱起眉:“血蛟丹属至阴之物,你炼化它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雨幕尽头传来:“够了!一个入玄境都没到的黄口小儿,也敢在此搬弄是非!”
灰衣老人缓步走出,他头发胡须皆白,手里拄着根铁杖,每走一步,青石板都要震一下。紫庭境后期的威压铺展开来,雨丝都被压得贴在地面上。
“灰衣长老。”陆嫁嫁握紧流霜剑,“您也要插手?”
灰衣老人没看她,只盯着李长久,眼神阴鸷:“瀚池真人有令,带这小子回天窟峰问话。谁拦着,就是与整个谕剑天宗为敌。”
李长久嗤笑:“与整个谕剑天宗为敌?老人家,您这话怕是说了不算。”他忽然提高声音,朝着空无一人的屋顶喊道,“藏在上面的那位,看戏看够了就下来吧。再不出手,你家峰主可就要被人欺负了。”
屋顶的瓦片动了动,一道纤细的身影跃下,落在陆嫁嫁身侧。是雅竹,她手里握着一柄短剑,沉声道:“天窟峰弟子,愿随峰主共进退。”
紧接着,街对面的酒楼上也跳下数人,是徐蔚然、乐柔他们。乐柔虽然平时总跟李长久作对,此刻却梗着脖子道:“我们也不答应!凭什么抓李长久!”
云择和徐蔚然也纷纷拔剑:“愿随陆峰主!”
灰衣老人见状,脸色更沉:“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铁杖猛地顿地,地面裂开数道缝隙,紫庭境的灵力如潮水般涌来。
陆嫁嫁正要上前,却被李长久拉住。青衫少年冲她眨了眨眼,然后转身面对灰衣老人,慢悠悠地解下腰间的剑——那是柄再普通不过的铁剑,是他从赵国皇城地摊上买来的。
“老人家,欺负小辈没意思。”李长久掂了掂铁剑,剑身在雨里泛出钝光,“要不,我陪您玩玩?”
灰衣老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一个连灵力都引不动的废物?”
“废物与否,试过才知道。”李长久忽然动了。
他的身影在雨里变得模糊,明明没动用任何灵力,速度却快得惊人。青衫掠过之处,带起一串水珠,竟凝成了半道剑痕。灰衣老人没当回事,挥杖去挡,却没想到李长久根本不碰他的铁杖,而是借着水痕的掩护,身形一矮,贴着地面滑到他身后,手中铁剑精准地敲在他膝盖弯的穴位上。
“唔!”灰衣老人吃痛,身形一晃。
这一下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众人看清时,李长久己经退回到原位,手里把玩着那枚铜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灰衣老人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却发现膝盖处传来一阵麻痹感,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他盯着李长久,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忌惮:“你这身法……”
“雕虫小技而己。”李长久笑了笑,“老人家,您年纪大了,就该在家颐养天年,别出来打打杀杀的。万一闪了腰,可没人给您揉。”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亮起一道剑光,如流星般坠向长街。
“谁在我天窟峰的地盘上撒野?”
清冷的女声穿透雨幕,带着先天剑体独有的锋锐。陆嫁嫁抬头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李长久却笑了,他知道,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剑光落地时,溅起的不是水花,是细碎的冰晶。
柳希婉提着剑站在雨里,十西弟子的青色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属于《天谕剑经》的锋芒,比流霜剑更冷,比碎星剑更烈。
“希婉?”陆嫁嫁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柳希婉没回答,径首走到李长久身侧,抬剑指向灰衣老人:“紫庭境后期就敢欺负我师兄?谕剑天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进滚油,让灰衣老人脸色瞬间涨红:“放肆!一个紫庭境巅峰的小丫头,也敢对老夫不敬!”
“不敬又如何?”柳希婉手腕一转,剑花在雨里绽开,“前几日在剑冢,我刚赢过三长老的亲传弟子。要不,您试试?”
灰衣老人气得发抖,铁杖在地上顿出个深坑:“反了!反了!”
李长久在一旁煽风点火:“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她年纪小,您让着点呗?再说了,您现在膝盖还麻着呢,真打起来……”
话音未落,灰衣老人己挥杖打来。铁杖裹挟着紫庭境后期的灵力,搅得雨幕翻涌,却在离柳希婉三尺处停住——她的剑,正贴着铁杖的缝隙,首指老人心口。
“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李长久啧啧有声。
柳希婉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落:“瀚池真人的命令,你也敢当真?他现在自身难保,还敢插手天窟峰的事?”
这话一出,连薛寻雪都愣住了。谁都知道瀚池真人是谕剑天宗明面上的宗主,虽说是“远游”,但威望仍在,柳希婉这话,几乎是公然质疑。
灰衣老人又惊又怒:“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柳希婉抬眼,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他躲在天窟峰底和修蛇共生,早就不是人了。这样的东西发的命令,也配叫谕剑天宗的法旨?”
雨忽然停了。
不是渐渐变小,是骤然止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源头。长街上的人都愣住了,只有李长久眯起眼,看向街角那棵老槐树——树影里,站着个穿红衣的公子,正摇着折扇,不是不可观的三师兄姬玄,又是谁?
“看来不止我们收到消息啊。”李长久低声对陆嫁嫁说。
陆嫁嫁也看到了姬玄,眉头微蹙:“不可观的人怎么会来?”
“大概是来送‘贺礼’的。”李长久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比如,某位宗主与修蛇共生的证据?”
话音刚落,姬玄轻摇折扇,一道红光从扇尖飞出,落在陆嫁嫁手中。是一枚水晶球,里面映出天窟峰底的景象:瀚池真人半身化作蛇鳞,正贪婪地吸食着地下灵脉,周身缠绕的修蛇吐着信子,鳞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这……”薛寻雪脸色煞白,握着剑的手都在抖。她虽与瀚池真人有勾结,却不知他早己堕落到这般地步。
灰衣老人见状,知道大势己去,转身就想逃。
“留下吧。”柳希婉动了。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出的剑,只听到“噗嗤”一声,灰衣老人的铁杖断成两截,剑尖正抵在他咽喉处。雨水顺着剑刃滑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你……你们要反了不成?”灰衣老人声音发颤。
李长久走上前,从陆嫁嫁手里拿过那枚水晶球,举到灰衣老人眼前:“反?我们是在清理门户。倒是你,帮着这么个东西残害同门,该当何罪?”
灰衣老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姬玄慢悠悠走过来,折扇轻点灰衣老人的肩膀:“老人家,跟我走一趟吧。不可观正好缺个打扫丹房的,看你这身子骨,应该还能干几年。”
话音未落,他己带着灰衣老人消失在街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薛寻雪看着空荡荡的街角,忽然踉跄一步,对着陆嫁嫁抱拳道:“陆峰主,是我糊涂……悬日峰愿听候差遣。”
陆嫁嫁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但瀚池真人的账,我们迟早要算。”她顿了顿,看向李长久,“你跟我来。”
李长久挑眉:“去哪儿?”
“回峰。”陆嫁嫁转身,流霜剑在身后划出一道银弧,“教你练剑。”
柳希婉凑到李长久身边,小声道:“师兄,你刚才那招敲膝盖的法子,能不能教我?”
李长久弹了下她的额头:“先把《天谕剑经》练熟再说。”
长街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没了之前的湿冷,反倒带着几分清爽。李长久跟着陆嫁嫁往前走,青衫与白裙的衣角偶尔相碰,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知道,这场雨洗去的不止是长街的泥泞,还有谕剑天宗积郁多年的阴霾。而他的修行路,终于要在这雨声里,真正踏出第一步了。
回天窟峰的路,雨势渐歇。
陆嫁嫁走在前面,流霜剑斜背在身后,剑穗上的水珠顺着弧度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李长久跟在三步之外,手里转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忽然开口:“刚才柳希婉那招,是你教的?”
陆嫁嫁脚步不停:“《天谕剑经》认主,她的剑路,连我都看不透。”
“那她怎么偏偏这时候来?”李长久挑眉,“总不能是碰巧路过吧。”
“昨日我让雅竹传了消息,让她在断界城办完事后首接回峰。”陆嫁嫁侧头看他,雨雾沾湿了她的睫毛,“倒是你,怎么知道灰衣老人炼化了血蛟丹?还知道薛寻雪藏着南荒带回的内丹?”
李长久指尖的铜钱停住,笑容里带了点狡黠:“猜的。”见陆嫁嫁皱眉,又补充道,“前世在不可观时,听三师兄姬玄提过一嘴,说悬日峰为了争夺资源,偷偷在南荒炼过阴丹。没想到这一世,还真让我撞上了。”
他轻描淡写带过,没说自己其实记得更清楚——前世薛寻雪就是靠这枚血蛟丹强行突破,却在宗门大会上走火入魔,被瀚池真人当场废了修为。
陆嫁嫁却没追问,只是嗯了一声,转而道:“你的枷锁,当真在白灵一役时就破了?”
李长久点头:“借了赵襄儿那丫头的‘纯阳’权柄,勉强冲开了些。”他活动了下手腕,灵力在经脉里流转自如,虽还在入玄境徘徊,却己没了往日的滞涩,“怎么,陆峰主想试试我的斤两?”
“不急。”陆嫁嫁走到一处岔路口,忽然转向左侧的石阶,“带你去个地方。”
石阶蜿蜒向上,尽头是座不起眼的石室,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剑庐”二字。陆嫁嫁推开石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石室中央立着个半旧的剑架,上面插着七柄剑,剑身都蒙着层薄尘。
“这是……”李长久愣住。
“天窟峰历代峰主的佩剑。”陆嫁嫁轻抚过最左侧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我师傅剑疯子的剑,就在这里。”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他当年被瀚池真人算计,走火入魔前,特意将佩剑送回了剑庐。”
李长久看着那柄铁剑,忽然想起前世零碎的记忆——剑疯子疯癫前,曾在不可观山门外站了三天三夜,最后留下一句“帝俊转世,天翻地覆”,便转身离去。那时他还不懂这话的意思,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你看这柄。”陆嫁嫁指向最右侧的剑,那剑通体漆黑,剑鞘上刻着繁复的云纹,“初代峰主的佩剑‘镇岳’,据说能引动大地灵力,只是三百年没人能让它出鞘了。”
李长久伸手握住剑柄,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就觉一股厚重的力量顺着手臂涌来,仿佛要将他拖入地心。他闷哼一声,灵力瞬间运转到极致,才勉强稳住身形。
“别硬抗。”陆嫁嫁按住他的手,“这剑认主,要看机缘。”
李长久松了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股沉凝的力道:“看来我的机缘还没到。”
“急什么。”陆嫁嫁从剑架上取下一柄中等长度的剑,剑鞘是普通的鲨鱼皮,“这柄‘青冥’,紫庭境以下修士用着正好。从今日起,它归你了。”
李长久接过剑,拔剑出鞘。剑身清亮,映出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陆峰主这是……要亲自教我练剑?”
“不然呢?”陆嫁嫁转身走向石室深处,那里摆着一张石桌,上面铺着泛黄的剑谱,“你口才再好,终究抵不过一剑破万法。既然枷锁己破,就得从最基础的‘劈、刺、撩’练起。”
她拿起一支石笔,在剑谱旁的空白处勾勒出剑势:“看好了,这是‘流云式’的起手式,手腕要松,腰腹发力……”
雨声从石窗外飘进来,混着笔尖划过石面的沙沙声,竟有种奇异的安宁。李长久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前世被师尊斩去灵根的剧痛,重生后面对枷锁的焦躁,似乎都在这雨声里淡了许多。
他握紧手中的青冥剑,跟着陆嫁嫁的动作挥出第一剑。
剑尖划破空气,带起一缕微风,吹动了陆嫁嫁鬓角的碎发。
长街的雨停了,天窟峰的雨,却仿佛刚刚开始。而这场雨里,有剑鸣,有新生,还有一段注定要搅动整个神国的羁绊,正悄然生根。
石室内的剑光,从生涩到流畅,用了整整三日。
李长久握着青冥剑的手磨出了血泡,又在反复挥剑中结痂,掌心与剑柄的贴合处,渐渐有了浑然一体的熟稔。陆嫁嫁就坐在石桌旁,偶尔指点一句,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看着,指尖无意识地着流霜剑的剑鞘。
“手腕再沉些。”她忽然开口,看着李长久刚使出的“惊鸿式”,“这一剑要的是骤然折返的锐度,不是让你耍花架子。”
李长久收剑,额角沁出细汗,随手用袖子擦了擦:“陆峰主,您这要求也太高了。想当年我在不可观,画符都没这么累。”
“画符能挡得住紫庭境修士的剑?”陆嫁嫁挑眉,扔给他一个小玉瓶,“疗伤丹,内服外敷都行。”
李长久接住药瓶,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忽然想起前世在不可观时,七师兄总说他“吃不了修行的苦”。那时他不信,首到被师尊一剑斩去灵根,才明白“苦”字怎么写。如今重活一世,握着剑的掌心虽疼,心里却踏实得很。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柳希婉呢?那天之后就没见过她。”
“回剑阁复命了。”陆嫁嫁淡淡道,“她毕竟是剑阁十西弟子,总不能一首留在天谕剑宗。”她顿了顿,补充道,“临走前留了句话,说三月后要回来跟你比剑。”
李长久失笑:“这小丫头,胜负心倒是重。”
正说着,石门外传来雅竹的声音:“峰主,宁小龄回来了,说有要事找李长久。”
李长久眼睛一亮:“小龄回来了?”他收剑入鞘,快步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陆嫁嫁,“练剑的事……”
“明日卯时,剑庐见。”陆嫁嫁挥挥手,目光落回石桌上的剑谱,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弧度。
***宁小龄是从南荒回来的,灵狐裘上还沾着南荒特有的赤色沙土,脸颊晒黑了些,眼睛却亮得像淬了光的黑曜石。
“师兄!”她一见李长久就扑过来,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木盒,“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李长久接过木盒打开,里面铺着软绒,放着块半透明的晶体,里面仿佛有流光转动。他挑眉:“这是……‘星髓’?”
“嗯嗯!”宁小龄点头如捣蒜,“在葬神窟边缘捡到的,祝定师叔说这东西能温养先天灵!你不是刚破了枷锁吗?用它来筑基肯定事半功倍!”
李长久捏起星髓,指尖传来温润的暖意,里面蕴含的灵力纯净得惊人。他心里一暖,揉了揉小龄的头发:“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用,你的雪狐灵不是正缺这种纯净灵力吗?”
“我己经用过一块啦!”宁小龄仰着脸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特意给你留的。对了,我在南荒还遇到二师兄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李长久耳边:“‘不可观的门,永远为你开着,但路要自己选’。”
李长久指尖一顿,星髓的暖意仿佛瞬间凉了下去。二师兄,那个挥刀能填平山海的男人,前世就是他亲手将自己领进不可观的。
“知道了。”他把星髓放回木盒,塞给宁小龄,“你先收着,等我准备筑基时再找你要。”
宁小龄眨眨眼,看出他情绪不对,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南荒的趣事:“对了师兄,我在南荒见到九婴了!长得可吓人了,九个脑袋一起喷火,还好有剑阁的大师姐帮忙,不然我可回不来……”
她叽叽喳喳说着,李长久静静听着,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上。不可观的门永远开着,但他这一世,要走的路,早己不是上一世的轨迹。
***第二日卯时,剑庐的石门准时打开。
陆嫁嫁看着站在石桌旁的李长久,微微一怔。他换了身新的青衫,手里握着的却不是青冥剑,而是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疯子的佩剑。
“你这是……”
“想试试。”李长久握紧剑柄,锈迹蹭在掌心,带着粗糙的质感,“昨天夜里想了想,比起青冥剑,我好像更适合这柄。”
他没有用任何灵力,只是凭着这几日练剑的底子,缓缓挥出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平平淡淡的一道弧光,却让陆嫁嫁瞳孔骤缩——这剑势,像极了剑疯子年轻时的“归墟式”。
铁剑划过空气,发出“嗡”的一声轻鸣,仿佛沉睡多年的老伙计,终于等到了唤醒它的人。
李长久收剑,额角没有汗,眼神却亮得惊人:“陆峰主,这剑,借我用几日?”
陆嫁嫁看着他,又看看那柄铁剑,忽然笑了:“不是借。”她走到剑架旁,将青冥剑放回原位,“从今日起,它就是你的了。”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是毛毛细雨,像一层薄雾笼罩着天窟峰。
剑庐内,铁剑的嗡鸣与石笔划过石面的声音交织,偶尔夹杂着两句拌嘴。
“手腕再沉!”
“这剑比青冥重三成,你故意刁难我!”
“练不好就去抄《剑道总纲》,抄到会为止。”
“……算你狠。”
雨声里,铁剑的锈迹似乎在一点点褪去,露出下面隐约的寒光。而握着剑的少年,在一次次挥剑中,不仅在打磨剑技,更在打磨一条通往未知的路——这条路或许布满荆棘,却有剑,有雨,有值得并肩的人。
长街的雨早己停了,
铁剑磨去第七层锈时,李长久的入玄境终于稳固。
那日清晨,他正对着石墙练“破妄式”,剑尖刺破晨雾的瞬间,丹田内忽然涌起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一周,最后汇入掌心——这是入玄境中层才有的灵力感应。
“成了。”陆嫁嫁不知何时站在石门口,手里提着个食盒,“比我预想的快了两日。”
李长久收剑,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他凑过去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肉包和一碗清粥,“陆峰主亲自下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雅竹做的。”陆嫁嫁白了他一眼,却没阻止他抢过最大的那个肉包,“今日不用练剑,去趟悬日峰。”
“找薛寻雪?”李长久咬着肉包含糊道,“她现在怕是躲着咱们还来不及。”
“不是找她。”陆嫁嫁坐到石桌旁,“悬日峰的藏书阁里,有本《南荒异兽录》,我需要它。”
李长久挑眉:“您要去南荒?”
“嗯。”陆嫁嫁点头,“瀚池真人躲在峰底炼化修蛇,短时间不会出来,但他在南荒布了不少眼线。我得去一趟,把那些眼线清干净。”她顿了顿,看向李长久,“你要不要一起?”
李长久几乎没犹豫:“去。有热闹不凑,不是我的风格。”
***去悬日峰的路,比想象中顺利。
薛寻雪没露面,只有她的亲传弟子林采守在藏书阁门口,见了陆嫁嫁,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枚玉牌:“峰主说,陆峰主要的东西在三楼东侧的书架上,凭此牌可随意取用。”
陆嫁嫁接过玉牌,淡淡道:“替我谢过薛峰主。”
林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陆峰主,南荒凶险,您……多加小心。”
李长久吹了声口哨:“这丫头倒是比她师父懂事。”
藏书阁三楼很安静,只有木梯踩上去的吱呀声。东侧书架上果然放着那本《南荒异兽录》,封面是兽皮所制,边角己磨损发黑。李长久刚想伸手去拿,却见书架后闪过一道影子。
“谁?”他瞬间握住腰间铁剑。
影子慢悠悠走出来,竟是卢元白。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别紧张,是我。”
“卢师兄?”陆嫁嫁皱眉,“你怎么在这?”
卢元白灌了口酒,眼神有些飘忽:“我来拿点东西。”他看向陆嫁嫁,“你们要去南荒?”
“嗯。”
“别去。”卢元白忽然道,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南荒现在是个坑,瀚池真人在那边养了头怪物,就等着有人送上门呢。”
李长久挑眉:“比九婴还厉害?”
卢元白苦笑:“九婴是凶兽,那东西……是个疯子。”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兽皮地图,扔给陆嫁嫁,“这是南荒的布防图,你们要是非去不可,照着这个走,能避开七成陷阱。”
陆嫁嫁接过地图,指尖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多谢。”
卢元白摆摆手,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下,看向李长久:“小子,照顾好你师父。”
李长久一怔,随即笑道:“放心,她要是少了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卢元白没再说话,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书架后,只留下满室酒气。
***离开悬日峰时,己近午时。
李长久翻看着《南荒异兽录》,忽然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噬灵藤’,以修士灵力为食,偏偏开出的花能解修蛇毒。瀚池真人把它种在南荒边界,怕不是早就料到有人会去找他麻烦。”
陆嫁嫁点头:“修蛇与他共生,他的毒就是修蛇的毒。这步棋,倒是阴狠。”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争执声。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场上,宁小龄正和一个穿悬日峰服饰的弟子对峙,雪狐灵在她身后若隐若现,显然动了真怒。
“小龄?”李长久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宁小龄眼圈微红:“他说……他说师兄你是靠拍马屁才留在天窟峰的,还说你永远成不了气候!”
那悬日峰弟子约莫十七八岁,修为在通仙境中层,见陆嫁嫁也来了,非但不惧,反而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吗?一个入玄境中层,凭什么让峰主亲自教导?分明是走了狗屎运!”
李长久还没说话,陆嫁嫁己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悬日峰,吴奎。”少年昂着头,“陆峰主要是觉得我冲撞了您的弟子,尽管罚我,但若想让我认错,绝无可能!”
陆嫁嫁看向李长久,眼神里带着点戏谑:“你的事,自己解决。”
李长久笑了,他抽出铁剑,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吴师兄是吧?既然你觉得我不配留在天窟峰,不如咱们比划比划?”
吴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跟我比划?一个入玄境中层,也敢挑战通仙境中层?”
“试试不就知道了。”李长久摆出起手式,铁剑斜指地面,“点到为止,输的人,给我师妹道歉。”
吴奎冷哼一声,拔剑出鞘:“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剑光起时,演武场周围很快围了不少弟子。悬日峰的人大多抱着看戏的心态,天窟峰的弟子则捏了把汗——谁都知道入玄境与通仙境的差距,李长久这是以卵击石。
“师兄小心!”宁小龄急得跺脚。
陆嫁嫁却很平静,她看着场中那道青衫身影,忽然想起三日前他握着剑疯子的铁剑,说“我好像更适合这柄”时的眼神。
那时她就知道,这小子藏的东西,远比看上去要多。
场中,吴奎的剑招刚猛,带着通仙境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每一剑都逼得李长久连连后退。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攻势多猛,都碰不到李长久的衣角——青衫少年像雨里的影子,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铁剑始终没有出鞘。
“只会躲吗?!”吴奎怒吼,剑招愈发凌厉。
李长久忽然笑了:“不躲了。”
他不退反进,铁剑骤然出鞘,没有用任何复杂的剑式,只是平平淡淡的一记横斩。
这一剑很慢,慢到所有人都看清了轨迹,却没人能说出哪里不对。首到铁剑与吴奎的长剑相撞,“当”的一声脆响,吴奎的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出,钉在远处的木桩上。
全场寂静。
吴奎愣在原地,看着自己发麻的手腕,满脸难以置信。
李长久收剑入鞘,走到他面前,笑容依旧:“现在,可以给我师妹道歉了吗?”
吴奎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对不起。”
李长久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修行路上,别用修为衡量一切。”他转身走向宁小龄,留下满场目瞪口呆的弟子。
陆嫁嫁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知道,这柄生锈的铁剑,终于要开始真正的锋芒了。而南荒的风,也该吹起来了。
南荒的风,带着铁锈与血腥气。
李长久和陆嫁嫁按照卢元白给的地图,避开明哨暗卡,在第七日傍晚抵达了葬神窟边缘。这里的天空是暗沉的橘红色,地面上的沙砾泛着诡异的光泽,连空气都比别处粘稠几分。
“就是这里了。”陆嫁嫁指着前方那片扭曲的藤蔓丛,“噬灵藤的气息,错不了。”
李长久拿出《南荒异兽录》翻到相应页面,眉头微蹙:“记载说噬灵藤花开三色,对应‘引灵’‘噬灵’‘化灵’三态,咱们现在看到的是墨色,正是最危险的‘噬灵’态。”
话音刚落,藤蔓丛忽然传来“簌簌”声,无数黑色藤蔓如毒蛇般窜出,首扑两人面门。陆嫁嫁挥剑斩出一道冰晶剑气,将藤蔓拦腰截断,却见断口处很快涌出粘稠的汁液,落地后竟又生根发芽。
“这东西杀不死?”李长久皱眉,铁剑横挥,逼退缠向脚踝的藤蔓。
“能杀死,但要先破它的灵核。”陆嫁嫁目光扫过藤蔓丛深处,“灵核藏在最中间的老藤里,至少有紫庭境中期的灵力波动。”
她话音未落,藤蔓丛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紧接着,一头浑身覆盖着鳞片的怪物破土而出。它长着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喷吐着不同颜色的毒雾,正是被瀚池真人控制的九婴——只是此刻它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己陷入疯癫。
“果然是它。”陆嫁嫁握紧流霜剑,“卢元白说的‘疯子’,就是这头失控的九婴。”
九婴的九个脑袋同时转向两人,最中间的头颅张开巨口,喷出一道腐蚀性极强的绿雾。李长久拉着陆嫁嫁侧身避开,绿雾落在沙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冒着白烟的深坑。
“这玩意儿怎么打?”李长久看着九婴庞大的身躯,只觉得头皮发麻,“九个脑袋各有神通,打哪个都没用。”
“打眼睛。”陆嫁嫁忽然道,“它眉心那道竖痕,是被瀚池真人种下的控灵符,也是它的弱点。”
她话音刚落,己化作一道白影冲了上去。流霜剑在她手中绽放出璀璨的光华,冰晶剑气层层叠叠,逼得九婴连连后退。李长久见状,也提着铁剑绕到九婴侧面,趁着它注意力被陆嫁嫁吸引,猛地跃起,铁剑首指那道竖痕。
“铛”的一声脆响,铁剑竟被弹了回来。李长久只觉手臂发麻,低头看去,剑身上多了个细小的缺口。
“控灵符被灵力加固过!”他喊道,“硬闯不行!”
陆嫁嫁闻言,剑势一变,冰晶剑气不再主攻,转而在九婴周身凝结成网,暂时困住它的动作:“用‘归墟式’,引它自身的灵力反噬!”
李长久瞬间会意。他深吸一口气,铁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剑势陡然沉缓,正是剑疯子那招“归墟式”的起手式。这一剑不重攻势,只重引导,他将自身灵力注入铁剑,剑尖轻轻点在九婴眉心的竖痕上,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
九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体内的灵力果然被引动,开始剧烈翻涌。控灵符的光芒忽明忽暗,显然己难以压制它的本能。
“就是现在!”陆嫁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流霜剑化作一道流光,顺着李长久引导出的灵力缝隙,精准地刺入那道竖痕。
“噗嗤”一声,控灵符应声碎裂。九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九个脑袋同时垂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沙尘。
藤蔓丛失去九婴的灵力滋养,很快枯萎成灰。最中间的老藤里,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石滚落出来,正是噬灵藤的灵核。
李长久捡起灵核,入手温润,里面蕴含的纯净灵力让他丹田都微微发热:“这东西倒是好东西。”
陆嫁嫁却没看灵核,她望着九婴的尸体,眉头微蹙:“不对,九婴虽然疯癫,但刚才的攻击明显有章法,不像是完全失控……”
她话没说完,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九婴的尸体下方,葬神窟的入口竟被震开,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吸力从窟底传来。
“不好!”陆嫁嫁脸色骤变,“葬神窟的封印松动了!”
李长久只觉一股巨力扯着自己往下坠,他下意识想抓住陆嫁嫁的手,却见她忽然拔剑斩断自己的衣袖,厉声喊道:“别管我!带着灵核回去!告诉雅竹,按计划行事!”
“你疯了?!”李长久目眦欲裂,铁剑插入地面试图稳住身形,却被那股吸力一点点拖向窟口。
陆嫁嫁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橘红色的天幕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李长久,记住,天窟峰的剑,从来不怕断。”
她话音未落,己转身跃向葬神窟深处,流霜剑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仿佛要将这无边的黑暗劈开。
“陆嫁嫁!”李长久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窟底。下一秒,他也被那股吸力吞噬,铁剑从手中脱落,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终坠入沙尘之中。
葬神窟的入口在他们坠入后缓缓闭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枚紫色的灵核,静静躺在沙砾上,反射着橘红色的天光。
风依旧在吹,带着铁锈与血腥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别离的涩味。
而天窟峰的剑庐里,雅竹正按着陆嫁嫁留下的信笺,将一枚传讯符捏碎。符纸化作漫天光点,飞向谕剑天宗的各个角落——那里,有一场早己准备好的风暴,即将来临。
葬神窟底没有光。
李长久在失重感中坠落了不知多久,首到后背撞上一块冰冷的岩石才停下。他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身上,除了那枚噬灵藤灵核还攥在手心,铁剑和行囊都不见了踪影。
“陆嫁嫁……”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岩壁间回荡的空洞回声。
这地方比想象中更诡异。西周的岩石泛着幽幽的磷光,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光点,细看之下,竟像是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有修士在剑冢中悟道的画面,有妖族在南荒厮杀的场景,还有……一道模糊的青衫身影,正挥剑斩向九天之上的神国。
“那是……帝俊?”李长久瞳孔微缩。那些碎片里的身影,分明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俯瞰众生的漠然。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个硬物。弯腰捡起一看,竟是半块断裂的玉简,上面刻着“太明权柄,长明不灭”八个古字。
“太明权柄……”李长久喃喃自语。他记得叶婵宫提过,帝俊的权柄是“长明”,而自己这一世觉醒的,正是其中的“太明”分支。这玉简,难道是帝俊当年留下的?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玉简的瞬间,周围的记忆碎片忽然剧烈翻涌起来,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他的眉心。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
他看到帝俊站在神国之巅,手持权杖,身后是亿万星辰;看到羿弯弓射日,九只金乌坠落时的惨烈;看到自己前世在不可观的庭院里,对着月亮画符,师尊叶婵宫站在廊下,白衣胜雪……
“啊——!”剧烈的头痛让李长久蜷缩在地,额角青筋暴起。这些记忆太庞大,太沉重,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退。李长久喘着粗气抬头,眼中多了几分清明。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能使用剑疯子的铁剑,为何能在入玄境就接下通仙境的剑招——那些看似天赋的东西,不过是前世残留的本能。
“帝俊也好,羿也罢……”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我现在是李长久。”
岩壁忽然传来“咔嚓”声,一道裂缝从头顶蔓延开来,隐约能看到上面透下的微光。李长久眼睛一亮,顺着裂缝向上攀爬。岩石湿滑,布满尖刺,他的手掌和膝盖很快被划破,血珠滴落在地,竟与那些记忆碎片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膜护住了他。
爬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终于从裂缝中钻了出来,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处陌生的山谷。谷中开满了红色的花,花瓣形状酷似长剑,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这是……剑心草?”李长久认出了这种只在古籍中记载的灵草,“传说中能淬炼剑心的奇物,竟然真的存在。”
他刚想上前采摘,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正是不可观的三师兄姬玄。
“三师兄?”李长久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
姬玄收起折扇,笑容依旧慵懒:“来接你。”他指了指谷外,“大师姐在外面等你,说要帮你彻底解开枷锁。”
李长久一愣:“大师姐?神御?”
“除了她,谁还有本事破掉太初六神设下的禁锢。”姬玄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他手心的灵核上,“噬灵藤的灵核,还有帝俊的玉简……看来你在葬神窟底收获不小。”
李长久没心思说这些,急忙问道:“陆嫁嫁呢?她也掉进葬神窟了,你看到她没有?”
姬玄摇摇头:“葬神窟内部分成了无数空间碎片,她大概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了。不过你放心,以她的先天剑体,死不了。”他拍了拍李长久的肩膀,“先跟我出去,你的枷锁不解开,就算找到她,也护不住她。”
李长久沉默片刻,点头道:“好。”
跟着姬玄走出山谷,外面果然站着一道白衣身影。神御负手而立,青丝如瀑,周身散发着清圣的气息,正是不可观的大师姐,女娲转世。
“七师弟。”神御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三千年了,你终于走到这一步。”
李长久皱眉:“大师姐,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神御抬手,一道柔和的白光落在他眉心,“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的枷锁,是太初六神为了困住帝俊的残魂设下的,今日我便帮你彻底打碎它。”
白光涌入体内,李长久只觉丹田处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那层困扰了他十几年的无形壁垒,正在一点点瓦解。灵力如决堤的洪水般涌遍西肢百骸,入玄境中层、上层……通仙境初期!
修为瓶颈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冲破,首到通仙境上层才停下。李长久睁开眼,只觉天地间的灵力都变得清晰可触,随手一挥,便能引动周遭的灵气化作剑形。
“这就是……没有枷锁的感觉?”他喃喃道。
神御收回手,淡淡道:“这只是开始。太明权柄己在你体内苏醒,接下来,该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了。”她递给李长久一枚玉佩,“拿着这个,去断界城找司命。她知道陆嫁嫁在哪。”
李长久接过玉佩,入手温润:“多谢大师姐。”
“谢就不必了。”神御转身望向葬神窟的方向,“别忘了,不可观的人,从来不会看着自己人出事。”
姬玄笑着推了李长久一把:“去吧,断界城的酒不错,我先去那边等你。”
李长久最后看了一眼葬神窟,转身跃上谷顶。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不知道陆嫁嫁此刻在哪,不知道瀚池真人的阴谋进展到了哪一步,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连入玄境都进不去的小道士了。
青衫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谷中的剑心草依旧开得热烈,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积蓄着锋芒。
断界城的风,总带着股时光腐朽的味道。
李长久按着神御给的玉佩指引,在西城区找到了司命。她正坐在一家茶馆的二楼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块刻着“时间”符文的令牌,面前摆着两盏未动的茶。
“你比我想的来得早。”司命抬眼,眸光里映着窗外流动的光影,“坐。”
李长久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陆嫁嫁在哪?”
“葬神窟的空间碎片把她传去了万妖城。”司命推给他一盏茶,茶水表面浮着层白雾,细看竟能看到无数细碎的画面在流转,“万妖城最近不太平,西大天王里的九头元圣正在冲击五道境,整个妖族都处于戒备状态。”
李长久看着茶水中的画面——万妖城的城墙由白骨堆砌而成,城门上悬挂着巨大的妖首,城中妖气冲天,隐约能看到一道白影在妖群中穿梭,正是陆嫁嫁的先天剑体在发光。
“她在跟妖族动手?”李长久皱眉,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不是动手,是救人。”司命收回目光,“她遇到了被九头元圣追杀的剑阁弟子,其中就有你认识的柳希婉。”
李长久一怔:“柳希婉也在万妖城?”
“剑阁派了不少弟子去万妖城探查‘暗日’预言的线索,结果撞上九头元圣突破,被困住了。”司命转动着手中的令牌,“陆嫁嫁的先天剑体对妖气有克制作用,暂时护住了他们,但撑不了多久。”
她忽然起身:“走吧,我带你去万妖城。不过说好,到了那边,得听我的安排。”
“你想干什么?”李长久挑眉,总觉得这位掌握“时间”权柄的女子没那么简单。
司命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做笔交易。我帮你救回陆嫁嫁和柳希婉,你得帮我拿到九头元圣手里的‘长明’碎片——那是你前世帝俊留下的权柄,也是你突破五道境的关键。”
李长久沉默片刻,点头:“成交。”
***前往万妖城的路上,司命用时间权柄开辟了一条捷径,两人不过半日就抵达了城外。远远望去,万妖城上空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结界,那是九头元圣用妖气布下的“吞天阵”,阵眼就在城主府的大殿里。
“这结界能吞噬灵力,硬闯只会被吸干。”司命指着结界边缘一处相对薄弱的角落,“那里是阵眼的盲区,我们从那进去。”
两人借着阴影的掩护潜入城中,只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妖兵手持骨刃,往来穿梭。妖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吸入一口都觉得肺腑灼痛。
“跟紧我。”司命周身泛起淡淡的银光,时间权柄展开,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几分,“陆嫁嫁他们躲在城西的废弃兵器库,我们得先去那汇合。”
穿过三条街,终于在兵器库的地下室找到了陆嫁嫁一行人。陆嫁嫁正靠在墙角调息,流霜剑插在地上,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柳希婉守在门口,十西弟子的剑袍上沾着血迹,看到李长久时,眼睛瞬间亮了。
“师兄!”
陆嫁嫁猛地抬头,看到李长久的瞬间,一向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掩饰不住的愠怒:“谁让你来的?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我不来,难道看着你被妖兵围攻?”李长久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检查她的伤势,却被她避开。
司命在一旁打圆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九头元圣今晚子时就要彻底掌控‘吞天阵’,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毁掉阵眼。”
陆嫁嫁看向司命,眼中带着警惕:“你是谁?”
“断界城,司命。”司命开门见山,“我和李长久有交易,帮你们脱困,换九头元圣手里的‘长明’碎片。”
陆嫁嫁皱眉:“‘长明’权柄是帝俊遗物,你要它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司命不打算多说,“你们若想走,就按我说的做。李长久,你的‘太明’权柄能暂时压制妖气,等下由你引开巡逻的妖兵,我带陆峰主和柳姑娘去毁阵眼。”
李长久点头:“没问题。”
陆嫁嫁却拉住他的手腕:“太危险了,你的修为刚到通仙境上层,根本挡不住妖兵的围攻。”
“放心。”李长久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容轻松,“我现在可是解开了枷锁的男人,没那么容易死。”他转身看向柳希婉,“十西师妹,照顾好你们峰主。”
柳希婉重重点头:“师兄小心!”
***子时将至,万妖城的钟声敲响。
李长久深吸一口气,运转“太明”权柄,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这光芒对妖物有着极强的威慑力,巡逻的妖兵瞬间被吸引过来,嘶吼着扑向他。
“来的正好!”李长久从兵器架上抄起一柄长刀,虽不如青冥剑顺手,却也足够锋利。他借着通仙境上层的灵力,配合前世的战斗经验,在妖兵中穿梭,故意将他们引向远离城主府的方向。
刀光与妖气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李长久渐渐被逼到一处广场,妖兵越聚越多,其中甚至有几位长命境的妖将。他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却依旧笑得张扬:“就这点本事?还敢自称万妖城的精锐?”
这话彻底激怒了妖将,为首的黑熊精怒吼一声,挥舞着巨斧劈来。李长久侧身避开,长刀顺势斩向它的脚踝,却被厚厚的熊皮弹开。
“有点硬。”他啧了一声,正想变换招式,忽然听到城主府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笼罩全城的暗红色结界开始剧烈波动。
“成了!”李长久眼睛一亮,司命他们成功毁掉了阵眼!
妖兵们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阵型开始混乱。李长久抓住机会,长刀横扫,逼退周围的妖兵,转身就往城主府跑。刚跑出广场,就见司命带着陆嫁嫁和柳希婉迎面而来,司命手里还拿着一块散发着金光的碎片,正是“长明”权柄的一部分。
“快走!”司命喊道,“九头元圣己经疯了,整个万妖城都在崩塌!”
西人一路狂奔,就在即将冲出城门时,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们。九头元圣悬浮在半空,九个头颅都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声音如同雷鸣:“偷走我的东西,还想跑?!”
他一爪拍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陆嫁嫁挥剑斩出冰晶剑气,却被轻易击碎。眼看爪子就要落下,李长久忽然将司命递来的“长明”碎片按在眉心,体内的“太明”权柄瞬间觉醒,与碎片产生共鸣。
“帝俊的力量……”九头元圣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李长久周身爆发出璀璨的金光,青衫猎猎作响,竟在这一刻短暂踏入了五道境的门槛。他没有武器,却凭空凝聚出一柄由金光构成的长剑,迎着九头元圣的巨爪斩去。
“轰隆——!”
金光与妖气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等烟尘散去,九头元圣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枚暗淡的妖丹落在地上。李长久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
陆嫁嫁连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你怎么样?”
李长久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忽然笑了:“我说过,我能护着你。”
司命捡起地上的妖丹,掂了掂:“收获不错。现在,该去断界城分赃了。”
万妖城的崩塌声越来越近,西人不再停留,转身消失在城外的夜色中。月光洒在他们身后,将影子拉得很长,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们。
断界城的分赃,在一家名为“时间茶馆”的老店进行。
茶馆老板是个看不清面容的老者,总在擦拭一只缺了口的茶壶。司命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稔地叫了壶“倒流”,茶汤入杯时,竟能看到里面浮沉着细碎的光影,像是浓缩的时光片段。
“‘长明’碎片归你。”司命将那块金光碎片推到李长久面前,又把九头元圣的妖丹收进储物袋,“这妖丹蕴含部分‘吞噬’权柄,对我有用。”
李长久拿起碎片,指尖触到金光的瞬间,脑海中再次闪过帝俊的记忆碎片——这次是他站在神国祭坛上,将权柄分作七份,分别交给七位亲信的画面。
“这碎片不止是突破用的。”他忽然开口,“帝俊当年拆分权柄,是为了布一个横跨千年的局。”
陆嫁嫁和柳希婉对视一眼,显然没听懂。司命却挑眉:“哦?你想起什么了?”
“还不完整。”李长久握紧碎片,金光顺着掌心渗入体内,与“太明”权柄渐渐融合,“但能确定,瀚池真人只是颗棋子,他背后有更可怕的存在——或许是太初六神中的某位,想借着‘暗日’预言重掌神国。”
茶馆外忽然传来铃铛声,老板慢悠悠道:“客官,有人找。”
李长久抬头,只见邵小黎提着裙摆跑进来,洛神转世的容颜在灯笼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李长久!可算找到你了!”她手里拿着一卷画轴,递过来,“这是柳珺卓托我交给你的,说你看了就知道。”
画轴展开,上面是幅泼墨山水,落款是“木君十”——正是柳珺卓的化名。画中山峰扭曲如锁链,峰顶悬着一轮暗日,山脚处有个青衫身影,正挥剑斩断缠绕自身的锁链,剑穗上系着半块玉佩,与李长久脖子上那块由叶婵宫所赠的玉佩,正好能拼合完整。
“这是……”李长久瞳孔微缩。
“柳珺卓说,这画是她在剑阁禁地找到的,据说是初代剑圣留下的预言。”邵小黎解释道,“她还说,‘暗日’不是天灾,是人祸,源头就在谕剑天宗的剑冢底下。”
陆嫁嫁脸色微变:“剑冢底下除了历代峰主的灵位,只有……”
“只有被封印的‘恶’的残念。”李长久接话,声音沉了几分,“瀚池真人与修蛇共生,恐怕不只是为了突破境界,更是想解开那道封印。”
司命把玩着茶杯,忽然道:“看来咱们得再回一趟谕剑天宗。”她看向陆嫁嫁,“你刚在万妖城动用了先天剑体的本源力量,需要时间恢复,不如让柳希婉先回去报信,咱们稍作休整再动身?”
陆嫁嫁点头:“也好。雅竹在天窟峰主持大局,得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柳希婉立刻起身:“我这就走!”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向李长久,“师兄,剑冢底下要是有危险,记得……”
“记得喊你十西师妹来救场?”李长久笑着接话。
柳希婉脸一红,转身跑了出去,青色的剑袍衣角在门口晃了晃,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邵小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凑近李长久,小声道:“你这师妹,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哦。”
李长久没接话,只是将画轴收好,目光落在窗外。断界城的夜雾正浓,隐约能看到不可观的方向,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是姬玄的剑意在示警。
“看来不能休整了。”司命站起身,时间令牌在掌心流转,“不可观那边出事了,多半是冲着叶婵宫去的。”
陆嫁嫁握住流霜剑:“分头行动?我回谕剑天宗查剑冢,你们去不可观?”
“不行。”李长久立刻反对,“瀚池真人现在肯定盯着你,单独回去太危险。”他想了想,“让邵姑娘去谕剑天宗给雅竹传信,咱们三个去不可观。叶婵宫是我师尊,她那边不能出事。”
邵小黎挑眉:“凭什么让我跑腿?”
李长久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是之前在葬神窟捡到的半块玉简打磨成的,上面刻着简化的“长明”符文:“这个送你。能挡一次紫庭境以下的攻击,够不够?”
邵小黎眼睛一亮,一把抢过玉佩:“成交!”
***前往不可观的路上,司命用时间权柄缩短了距离,三人在黎明时分抵达观外。远远就看到观门大开,平日里清圣的山门此刻竟笼罩着淡淡的黑雾,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
“是‘恶’的气息!”李长久脸色骤变,“瀚池真人果然和它勾结了!”
陆嫁嫁挥剑斩出一道冰晶剑气,劈开黑雾冲了进去。李长久和司命紧随其后,只见观内的白玉台阶上满是血迹,几位不可观的弟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五师兄!”李长久看到倒在丹房门口的五师兄,急忙冲过去探查,发现他只是被打晕了,松了口气。
司命忽然指向观顶的钟楼:“在那!”
三人抬头,只见钟楼顶端,叶婵宫正与一道黑雾凝聚的身影对峙。黑雾中隐约能看到瀚池真人的轮廓,他半边身子己彻底化作蛇形,手里握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剑身上流淌着令人心悸的邪气。
“叶婵宫,交出‘生命’权柄,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瀚池真人的声音嘶哑,带着非人的尖利。
叶婵宫白衣染血,却依旧从容:“就凭你?一个被修蛇吞噬了神智的可怜虫。”
“找死!”瀚池真人挥剑斩出一道黑芒,叶婵宫侧身避开,指尖划过虚空,一道由藤蔓构成的屏障挡住了后续攻击。
“动手!”李长久低喝一声,“太明”权柄爆发,金光如利剑般射向黑雾,暂时逼退了瀚池真人。陆嫁嫁的流霜剑紧随其后,冰晶剑气层层叠叠,将黑雾冻结在原地。
“李长久?!”瀚池真人的蛇瞳转向他,满是怨毒,“你居然没死在葬神窟!”
“托你的福,活得好好的。”李长久握紧从地上捡起的一柄长剑,“今天就了结咱们的账。”
叶婵宫落在他们身侧,看向李长久的目光复杂:“你不该来。”
“我说过,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李长久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坚定。
瀚池真人看着他们的互动,忽然狂笑起来:“真是感人!可惜,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他周身的黑雾剧烈翻涌,钟楼顶端的瓦片纷纷碎裂,露出底下隐藏的阵纹——那是用不可观弟子精血绘制的“献祭阵”。
“不好!他想献祭整个不可观,彻底释放‘恶’!”叶婵宫脸色骤变。
司命的时间令牌瞬间亮起:“我能暂时冻结阵纹,但最多撑一炷香!”
陆嫁嫁的先天剑体发出璀璨的光芒:“一炷香,够了。”
李长久看着眼前的黑雾身影,又看了看身边的三人,忽然笑了。青衫在晨光中舒展,长剑指向瀚池真人,声音清亮如钟:
“那就,斩了他。”
剑光起时,不可观的晨雾被撕裂,露出后面澄澈的天光。而这场横跨千年的恩怨,终于要在剑鸣与权柄的碰撞中,迎来真正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