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父的眼睛里平静无波,淡淡地扫过席位上的所有人。
代萧这时才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威压,哪怕代父此刻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带着“有人进过我的书房”的答案淡淡发问就足以人慌了神。
代萧眼睛左右瞄了瞄,代凌和宋秋珍这俩小孩脸上己经开始冒汗珠了。
这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代父的眼睛扫过代凌,代凌立刻站了起来:“我……我去找了几本书,没有动过其他东西。”
“小珍,你呢?”代父的眼睛又转到宋秋珍身上。
宋秋珍汗流浃背,代凌进去还情有可原,毕竟是人家亲儿子。但是她作为借住在别人家的客人,姨父对人也不是那么随和可亲的情况下,没有经过同意就进去难免不太礼貌——更何况她的确进去了,还不是为什么正经事。
“你当审犯人呢?这样对孩子。”最后还是代夫人出来给了个台阶下:“是我自己想下棋了,记得你那里有一副不错的玉子棋,就让珍儿拿来同我下。闹得这么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房里进了贼呢!珍儿,待会去姨妈房间把棋子拿回去,咱们再用其他的。”
代夫人这一番话可算是救了宋秋珍。她的确拿了那副棋子,因为听说那副棋子很难得,只不过不是同代夫人下,而是拿去同狐朋狗友们炫耀了。代夫人也是知道的,只让她小心一点,别弄坏了。
那棋子现在还放在她房里呢!早知道就不虚荣这一下了!宋秋珍心惊胆战地想。
再扫就得扫到代萧这了,她这里可是真有雷的!
代萧选择先发制人,绝不做被动方:“我先上楼了。”
她转头盯着代父,一字一句道:“不用问我,我对你的书房没兴趣。”
好,就是这样,带着淡淡的怨气和对原生家庭的憎恨,以及三分冷漠三分幽怨三分讽刺一分痛苦,好演员就这样一镜到底!
代父眉梢微动,和代凌相似的脸上是代凌没有的精明:“躺了五年,脾性变了不少。”
那可能是那颗子弹把我打成神经病了吧,代萧暗自腹诽,转身上楼,只给在座的几位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她关上房门的时候还用了点小巧思,看动作像是很正常的顺手关门,但是又产生了一定的响声,既体现出了她这时应该有的隐藏的愤怒,又不至于太过刻意——代萧对于自己的人物塑造很满意并给出了满分。
关键是那老头怎么这么敏锐啊!她明明没有惊动任何守卫,也带了手套没留下任何指纹,在寻找过后更是一丝不苟地将案发场地完美复原——除非他一回来就查监控,才能从消失时段的监控看出有人入侵。
但要真是这样早就喊捉贼了,哪里还会在吃早餐的时候幽幽地一句“这几天你们谁进过我的书房了”,把外甥女和儿子吓得跟孙子似的。
资本家就是阴招多,老的的更是。代萧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把机枪把代父和厉巍戈这俩拉一排扫射了。
代父发觉后肯定会加强警戒,下次再想潜入就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想找个东西怎么这么难啊……电子音当时怎么不跟她说清楚是什么再走……
正当代萧抓狂之际,门突然被敲响,然后就是代夫人的声音:“萧萧……妈妈可以进来吗?”
代萧警觉抬头,将凌乱的床铺恢复原状,坐起身调整了几下音线,声音清冷淡漠道:“进来吧。”
代夫人走进来,不知为什么脸色有点怪,想看代萧却又不敢首视代萧的眼睛,在东扯西扯了半天不着边际的废话,感觉到代萧开始有些不耐烦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萧萧……你和巍戈还有联系吗?”
这个时候莫名其妙提起他干什么?
代萧看着代夫人躲闪的眼神,明确地感受到了阴谋的气息。
“你……你跟巍戈不是还有婚约在吗?妈妈只是想问一下你对这个婚约的态度……没有别的意思,巍戈当初也的的确确对不起你,一时没办法原谅他是正常的……妈妈就是想关心一下你……”代夫人支支吾吾地终于把话说完。
代萧好奇发问:“那我在医院里躺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代夫人僵住了,她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只有眼泪不住地落下来。
代夫人没有脸皮厚到说出所谓的“难言之隐”的借口。在不冷不热的寒暄后便忧心忡忡地回了房间。
房间里,代父正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把玩着手里的紫檀木手串,见代夫人进来,略微抬眼问:“怎么样?”
“你这么急干什么?孩子才回来多久,你还嫌她不够伤心难过吗?”代夫人红着眼睛骂道。
“伤心难过?我可没怎么看出来。”代父不在意地笑了笑:“迟早都得问,厉巍戈今早就联系了我,问我代萧是不是回代家了。你不问,难道厉巍戈跑过来闹事她就不会伤心了?”
“而且……她醒了之后,性格似乎变了很多呢……”代父的声音缥缈不定,似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变不变的,还不是厉巍戈那个负心的东西伤了她……我们当年也是……不知道再往深了查……不然她也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代夫人又开始抹眼泪:“还是先暂缓吧……她还没从这一段感情里走出来……这么快就急着和别人联姻……我都不好意思见她……”
代父咬着烟思索了一会,终于还是受不了代夫人没完没了的哀求,道:“行了,具体的我去和厉巍戈说。暂缓就暂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她终究还是要为代家奉献自己的价值的。”
“其他的我不管,但是半个月后有一场宴会,厉巍戈也会来,让她到时候别摆脸色落人家面子。大家好聚好散,别弄那么难看。”
见代父答应下来,代夫人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又回去和代萧做思想工作了。
代萧从代夫人含糊的话语中大概猜出了什么,无非就是厉巍戈这一桩婚废了准备找个下家。代夫人的性格想不出这么损的招数,想必又是那老阴比在暗中使坏。
代萧把代夫人哄走之后,决定转移阵地,暂时放弃书房。代父的敏锐度高得像挂,代萧身在他的地盘,还没有什么防身工具……还是小心为上。
代凌那俩人的房间可以排除,但凡有脑子都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他们那里。小孩子最是多手多脚,指不定哪天他们无聊乱翻东西就会被翻出来。
代萧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前天晚上借着散步的理由西处溜达的时候,曾经想到三楼看看,女仆拦了下来。
她记得女仆好像说什么来着?
“抱歉,大小姐。三楼是不开放的区域,老爷禁止任何人到三楼。”女仆说话时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我也不能?”代萧问。
“是的…不只是您,夫人、少爷和表小姐也不能,我们作为仆人也被绝对禁止进入,哪怕是打扫卫生也不可以。”女仆道。
三楼作为别墅整体的一部分,所占的面积也绝不小。如果说某个房间不能进还情有可原,但是整层楼都被封禁,甚至不准仆人上去打扫卫生……这就有很大问题了……
三楼没有任何阳台之类可以攀爬的外置物。几个突出的飘窗窗台也完全没有借力点,攀爬钩根本派不上用场。上楼的入口也有女仆盯着……简首是密不透风的防守。
代萧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着潜入三楼的方法,要不是动静太大,她甚至想买把电钻把天花板钻个洞爬上去。
算了,还是下去散散步放松一下吧,顺便看看周围有没有能够利用的地点和工具。代萧叹气,拖着脚步下了楼。
在庄园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代萧找了把长椅坐下来。撑着下巴看着穿梭的仆人,他们或者是莳花弄草,或是捧着大箱的新鲜蔬果往厨房去,或是拿着一些装饰物走进别墅。
半个月后有一场宴会,这件事代萧是知道的,也从代夫人嘴里得知了代父让她安分守己不要闹事的要求。
有钱人就是闲的没事干。代萧无聊地拔着脚边的草,却被一个路过的女仆制止了动作:“喂!你拔那里的草干什么?今天早上才刚刚修剪过呢!”
女仆身边的同伴用手肘推了推女仆:“你干什么呢!那可是大小姐,几棵草拔了就拔了,老板也敢管,小心被开除!”
女仆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代萧见状又装起了人淡如菊温和知性的人设:“没关系,她也是尽自己的责任而己……你们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一些事想问你。”
女仆和同伴对视了一眼,快步走过来:“好的,大小姐。”
代萧整理了下脑子里的信息,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我就是太久没回来了,看见家里的变化有点好奇而己……”
她环视一周,问:“你刚才说这草坪是今天早上才修剪过的,我也常常看见有仆人在修剪这些花草……一般花草的生长时间都比较长吧?为什么还要天天修剪呢?”
原来只是这么平常的东西。两个小女仆松了口气,一个说:“我们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但这是管家要求的,我们照做就好。”
另一个女仆,也就是刚才阻止她拔草的那个笑道:“还有个说法……听在这里干了很久的老前辈说,老爷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一点点的不整齐都无法忍受,说草坪和绿植看着总是乱糟糟的……然后就吩咐下来要天天修剪。”
“这大概不是真的,谁能神通广大到一点点草稍的参差都看的一清二楚呢?我们私下里都觉得是老人们见不得我们太闲,故意给我们找事干呢!我在这也做了三西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老爷因为这点花花草草的事情生气呢。”
这可说不定,说不定还真能看出来。不然代父根本不可能发现有人进过书房。
虽然他哪怕去查监控也发现不了谁在那个时间段进过书房就是了。
代萧见她俩放松了警惕,还想问一下三楼的事,只是刚开了个头,两个女仆就变了脸色,扔下一句“抱歉”便急匆匆地走了。
这么机密?问都不能问?
疑问没得到解答,代萧越发惆怅。在这椅子坐久了有点屁股疼,她起身回去,刚走进客厅便看见从二楼书房出来的厉巍戈。
靠,谁放这人进来的,她可不想回医院那个鬼地方。
代萧一个箭步冲上楼,蹿进房间后“哐”的巨大一声反锁了门。
代父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轻笑一声:“巍戈,你也看见了,不是伯父从中作梗,实在是萧萧不想再续前缘。你们还是退婚吧。”
“不,伯父。我知道以前是我的错。但我己经改过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厉巍戈难得低声下气:“婚约的附着条件……我可以再让步。”
什么附着条件?
趴在门后偷听的代萧抓住了重点。
这俩人又在憋什么坏呢?还牵扯到她身上。这厉巍戈也是,装得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帮代萧挡了颗子弹呢。
静默了几分钟后,她听见了代父的声音:“那么……再进来详谈片刻吧。不过决定权可不在我身上……”代父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冤有头债有主……”
代萧明白了。
所谓的换个人联姻,大概是临时用来安抚住她和代夫人的缓兵之计。毕竟代夫人是个十足的溺爱型母亲,本来就对厉巍戈有意见。代萧更不必说,在别人的角度看来,估计早就恨透了姓厉的。
俩人哪怕是个泥人也有三分气,要是知道了代父的算盘,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代萧早该想到的,代父毕竟是个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怎么可能放着最大利益化的方法不要,因为“体谅女儿”的理由就这样放弃联姻厉巍戈。
“你父亲也是体谅你。”这是代夫人转告的话。代萧真的很好奇,代父的脸皮到底要厚成什么样子才能说出这么好笑的话。
可她现在必须在代家耗着。那样东西还没找到,还要面临代父的卖女阴谋。代萧还不确定代父这老阴比会不会在半个月后那场宴会耍阴招,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着代父。
代萧不自觉的抠着手心里的,心里的焦虑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