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劫的身影并未真正消失在雨幕中。
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他几个无声的腾挪便出现在旧教学楼对面一栋稍矮建筑的屋顶檐角之下。这个位置恰好能透过楼梯间那扇布满蛛网状裂痕的窗户,清晰地看到内部的情况,而自身则完美地隐匿在建筑物的阴影和倾盆大雨的帘幕之后。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覆盖面具的脸庞和宽厚的肩膀,他仿佛一块冰冷的礁石,岿然不动。
千劫抬起左手腕。那里戴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腕带,材质非金非石,触感冰凉。他伸出右手食指,在腕带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感应区快速划过。一道微弱的幽绿色光芒在腕带内部悄然亮起,瞬间建立起了高度加密的量子通讯链路。
几秒后,一个带着优雅磁性、仿佛永远从容不迫的男性声音,首接在他耳内的微型骨传导接收器中响起:
“哦?我亲爱的老朋友,这个时间点联系我,是遇到什么困难吗?” 奥托·阿波卡利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调侃。
“收起那假惺惺的问候,” 千劫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得如同淬火的钢铁,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狙击镜,早己牢牢锁定在窗内那个背靠墙壁、正缓缓滑坐回冰冷地面的紫发少女身上。“别告诉我你没预料到长空市的事情,奥托。”
“老朋友,” 奥托的声音带着一丝无辜的笑意,背景隐约有红酒杯轻碰的细微声响,“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父罢了,对于这种‘突发’的灾难可是不甚了解呢~”
千劫清晰地“看”到:芽衣的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缩,在巨大的信息冲击下眼神涣散、失去焦距。她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却透着一股无力的虚浮感。像一只被暴风雨彻底摧折了翅膀的蝴蝶,徒劳地挣扎在泥泞之中。
“呵。”面具下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不屑哼声。“这件事跟天命有关吗?”千劫追问,目光锐利如刀。
“在我所知的消息里面,没有。”奥托面前的巨大虚拟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长空市的暴雨、千羽学园的俯瞰图,以及一个加密通讯的界面。
凝望着芽衣的反应。一个冰冷的词汇“脆弱”在千劫脑海中浮现,带着战士对弱者的本能评判。他能感受到芽衣意志的防线摇摇欲坠,正被绝望和恐惧的泥沼淹没,连愤怒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么,你那边现在如何了?全城变成死侍,哦,不,那样你没时间联系。是我们的大英雄又阻止了一场灾难吗?” 他巧妙地引导着话题。
这种程度的心理崩溃,在首面律者侵蚀的战场上,通常意味着快速死亡或者更快地被吞噬。她的意志力,比他预估的还要不堪一击。
“第三律者,雷之律者诞生了。”千劫的声音毫无波澜,“她的诞生更像是一场人为的催化,很不正常。”他清晰地感知着芽衣胸口——那里曾被他的手掌重压,留下了细微的龟裂红痕,也暂时压制了律者核心的成型。
他能“看”到,那核心的“雏形”虽然被打散、压制,但如同剧毒的种子深埋,正贪婪地汲取着芽衣此刻散发的每一丝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无助与恐惧作为养分,默默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破土。
奥托安静地听着,脸上的优雅笑容没有丝毫变化,金色的眼眸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分析着每一个信息点。“嗯哼,效率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看来是我们那位老对手的手笔呢。”
奥托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轻轻晃动着酒杯,鲜红的酒液折射着灯光。“那么,你的建议呢,老朋友?继续观察?还是……提前‘处理’以绝后患?需要天命支持吗?” 他将选择权抛回给千劫,既是试探千劫的边界,也是对千劫选择的尊重。
芽衣的心理韧性远低于对抗律者侵蚀所需的最低标准。她就像一座内部被彻底蛀空、仅靠几根脆弱支柱勉力支撑的危楼,下一次稍大的震动,便是彻底崩塌、释放内部毁灭之时。
“对方很快会对实验的意外做出反应,奥托,”千劫的声音斩钉截铁,“尽量减少平民伤亡。”
就在这时,千劫的观察捕捉到一丝异动!芽衣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那微弱的紫芒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雷电芽衣”本体的痛苦与挣扎!
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无声地嘶吼,对抗着体内那冰冷意志的嘲弄和吞噬的欲望。虽然依旧狼狈不堪,崩溃的底色未变,但这瞬间的、近乎本能的反抗,像黑暗中迸溅出的一粒顽强火星。
“明智的选择。”奥托轻轻抿了一口红酒,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老朋友,请务必盯紧。任何威胁的苗头……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你说。”千劫冰冷地切断通讯,腕带幽光瞬间熄灭。
他沉默地凝视着窗内那个蜷缩颤抖的身影。面具下的眼神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但那股几乎要判定她“无价值”的烦躁感,却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赞赏。
芽衣的这丝反抗极其微弱,在律者意识的汪洋中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但它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雷电芽衣”这个意识核心尚未完全放弃。这为他争取来的“时间”,似乎还不至于立刻归零。
在遥远的某处实验室里,奥托放下酒杯,看着屏幕上长空市的暴雨,金色的眼眸中兴趣盎然,如同欣赏一幕精心编排的戏剧。
“雷电芽衣……雷之律者……还有我那失忆的‘老朋友’……” 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棋子己就位,舞台己搭好。这场盛大的戏剧……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