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社总部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长空市璀璨的夜景。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是复杂的财务报表和一路向下的红色箭头。股东们焦躁不安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烦躁的苍蝇。
芽衣安静地坐在父亲龙马身后的次席位置,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套裙,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她强迫自己理解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术语——“现金流断裂”、“信用评级下调”、“重大投资失败”、“涉嫌违规操作”…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父亲坐在主位,侧脸线条绷得死紧,虽然依旧沉稳地应对着质疑,但芽衣能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眼底深处极力隐藏的疲惫与焦灼。
“龙马社长!我们信任你,才把资金交给ME社!现在这种情况,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个秃顶的股东拍着桌子站起来,唾沫横飞。
“是啊!那些亏损的项目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
质疑声越来越尖锐,矛头隐隐指向龙马。芽衣的心揪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到父亲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想站起来,想大声为父亲辩解,想斥责这些人的无礼。但她不能。她只能像一个精致的摆设,坐在这里,感受着大厦将倾的无力感。
会议在压抑和不满中暂停。回到空荡荡的社长办公室,龙马像瞬间被抽干了力气,重重地跌坐在宽大的皮椅里,双手捂住了脸。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瞬间佝偻下去的身影,显得无比苍凉。
“爸爸…” 芽衣轻声唤道,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龙马没有抬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厉害:“芽衣…先回去吧。让司机送你。我…需要静一静。”
“可是…”
“回去!” 龙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芽衣僵在原地,看着父亲疲惫而脆弱的背影,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恐慌淹没了她。那个如山般强大的父亲,此刻看起来摇摇欲坠。ME社的危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它正在迅速摧毁父亲的根基,也正在将她熟悉的世界一点点撕裂。
回到千羽学园,气氛也悄然发生了变化。那些曾经纯粹的艳羡目光里,开始掺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好奇、探究、幸灾乐祸、甚至是…恶意。
“喂,听说了吗?雷电芽衣家好像出大事了!”
“ME社?那个超有名的企业?快破产了?”
“真的假的?难怪最近感觉她脸色不太好…”
“哼,什么‘雷电女王’,家里都要倒了,还摆什么架子?”
“就是就是,平时装得那么清高…”
内心的风暴越来越猛烈。愤怒、委屈、恐惧、对被抛弃的怨恨、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我的、仿佛能焚尽一切的毁灭冲动……这些情绪如同毒藤,缠绕着我的理智,越收越紧。有时候,看到那些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同学,一股难以抑制的、冰冷的暴戾感会瞬间冲上头顶。我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保持优雅,芽衣。你是雷电家的女儿。” 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母亲的教诲,那是支撑我完美表象的最后支柱。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维持清醒。镜子里,那个戴着完美微笑面具的女孩,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压抑着风暴的、绝望的荒原。
走廊里,教室里,食堂中,刻意压低却又能让她刚好听见的议论声如同附骨之蛆。芽衣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目不斜视地走过。但每一次议论,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的完美堡垒,因为家族的变故,出现了第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下午的剑道部训练。更衣室里,芽衣刚换好道服,准备去训练场。
“哎呀!” 一声夸张的惊呼在旁边响起。是同年级的女生,她“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水杯,水正好泼在芽衣刚换下的校服裙子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芽衣同学,我不是故意的!” 女生嘴上道歉,眼神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丝快意。旁边的女生则捂着嘴偷笑。
看着裙子上迅速洇开的水渍,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张虚伪的脸。胸腔里那股熟悉的烦躁和厌恶再次升腾,指尖不受控制地窜起一丝微弱的电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躁动,冷冷地看了女生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让对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拿起湿掉的裙子,没有再看她们一眼,转身离开了更衣室。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带着嘲讽的嗤笑声。
我静静地靠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墙壁上,感受着那股透过薄薄的道服传来的冰凉触感。这股凉意仿佛能够穿透我的身体,首达内心深处。
我缓缓地闭上双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这颤抖并非是因为裙子被浸湿所带来的愤怒,而是源自于那份无法宣泄的愤怒和被羞辱后的无尽委屈。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原本被压抑的力量,在情绪的剧烈波动下,正逐渐变得越发活跃,也越发难以控制。它就像是一头被禁锢在笼子里的凶猛野兽,正疯狂地撞击着那道束缚它的牢笼,每一次撞击都让笼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那笼子上的裂痕,正从外部世界一点点地蔓延到我的内心深处,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我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黑暗的深渊。我无法确定自己何时会彻底失去平衡,从这根钢丝上坠落下去,落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在那深渊之下,那股冰冷而粘稠的恶意低语,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充满诱惑。它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声音,不断地在我耳边回响,引诱着我放弃抵抗,坠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