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在废弃碾房揭露军区蛀虫陈忠,与霍凛结盟复仇。
>暴雨突袭,她以空间异能加固知青点茅屋,却意外暴露能力。
>李大山半夜敲响铁皮喇叭:“晒谷场塌了!陈忠监守自盗!”
>霍凛的军刀抵住陈忠咽喉时,林婉清嗅到他袖口熟悉的雪花膏气息——
>那是上辈子父亲最爱的味道,此刻却混着陈忠走私磺胺的刺鼻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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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下来,沉沉地压在霍家沟上空。风,像失了管束的野马,在光秃秃的枝桠间左冲右突,发出凄厉尖锐的呼号,卷起地上枯黄的草屑和尘土,打着旋儿扑向村外那座孤零零的废弃碾房。
碾房塌了半边屋顶,剩下半截腐朽的房梁,斜刺里伸着,像一截枯骨。半张残破的蛛网挂在上面,在风里瑟瑟发抖,沾满了厚厚的灰。巨大的石碾盘陷在泥地里,表面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尘垢,冰冷而沉默。
霍凛的身影如同铁铸,笔首地立在碾盘前,六五式军装的衣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整个人几乎融进碾房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黑暗,牢牢锁在刚刚走进碾房的林婉清身上。
林婉清脚步很轻,踩过碾房地面厚厚的积灰,留下浅浅的印痕。她仿佛没看见霍凛那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审视,径首走到一面还算平整的土墙前。微光一闪,一本厚厚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硬壳账簿凭空出现,稳稳地悬浮在墙壁之上。泛黄的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像无数只噬人的蚂蚁。
“霍连长,”林婉清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盖过了外面呼啸的风声,“你军区后勤仓库那个管理员,陈忠,”她抬手,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向账簿中一行被朱砂红圈格外标记的条目,“就是林家在这条线上,最大的走私联系人。”
“嗤——”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打破了碾房内短暂的死寂。霍凛腰间的军刀己然出鞘一截,昏暗的光线下,刀身闪出一点令人心悸的寒芒,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林婉清:“证据!林婉清,拿出你那些‘空间’把戏的铁证!否则,单凭这本不知真假的账本,你就是在污蔑革命军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军刀般的锋利。
林婉清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眼底却毫无温度。“证据?”她轻轻重复,指尖在空中随意一划,那账簿的虚影倏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叠清晰得如同实物的银行单据投影。“陈忠家,上有老母常年卧病,下有两个孩子还在上学。他一个普通仓库管理员,每月工资三十八块五,可霍连长不妨看看,他每月寄回老家的‘军属补助’单据,有多少?”
单据上的数字在昏暗的墙壁上跳跃着,触目惊心。霍凛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刺痛。那不是普通的补助数字,后面紧跟着的汇款方名称,赫然正是“林氏商行”!
“为什么?”霍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颠覆后的沙哑,军刀彻底出鞘,冰冷的刀锋反射着微光,“林家倒了,你本该隐姓埋名。为什么帮我,或者说,为什么要把这些给我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剖开眼前这个女人所有的伪装。
碾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外面凄厉的风声在嘶吼。林婉清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霍凛。她脸上那点稀薄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决绝,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为什么?”她轻轻反问,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字字清晰,砸在霍凛的心上,“因为林家欠下的血债,每一笔,都要用血来还!我要他们从根子上烂掉,彻底消失!” 她向前逼近一步,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而你,霍凛,你需要这份功劳。你需要它来洗刷军区被走私案牵连的嫌疑,来稳固你的位置,甚至……爬得更高!我们,各取所需!”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霍凛眼底深处。霍凛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尖微微颤动,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碾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墙壁上那几行刺目的“林氏商行”汇款记录在无声地燃烧。
死寂持续了几个心跳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霍凛眼中的锐利风暴渐渐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决断。他终于动了,缓缓抬起右手,将出鞘的军刀“锵”地一声精准地推回刀鞘。那干脆利落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碾房里格外刺耳,仿佛宣告着某种协议的达成。
“目标一致。”霍凛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地,“信息共享。行动同步。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使用你的能力暴露行迹。能做到?”
林婉清没有丝毫退缩,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下巴微扬:“成交。”
两只手在碾房弥漫着灰尘和蛛网气味的阴影里伸出,短暂而有力地握在了一起。霍凛的手宽大、粗糙、布满硬茧,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林婉清的手则纤细、微凉,却异常坚定,传递着不输于对方的决心。就在这结盟的一握之间,霍凛军装硬挺的袖口被动作牵扯得向上缩了一小截。
林婉清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随即猛地一凝!
霍凛的手腕上,赫然露出一块样式古旧却依旧不失精致的西洋怀表!银色的表壳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内敛的光泽,表盘上雕刻着细密繁复的藤蔓花纹——那花纹,那磨损的细微痕迹,她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
这块表……分明是父亲林远山当年贴身佩戴、视若珍宝的那块!是她母亲当年漂洋过海带回来,作为定情信物送给父亲的!它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霍凛的手腕上?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婉清。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前世父母惨死、家破人亡的画面碎片般冲撞着她的脑海。她死死地盯着那块表,试图从霍凛那冷硬如岩石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与父亲相似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熟悉的气味,混杂在碾房陈腐的灰尘气息中,飘进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淡雅而略显甜腻的香气,混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硝烟和皮革的冷硬气息——正是七十年代军官们常用的“友谊牌”雪花膏!
这气味……这气味……林婉清的呼吸猛地一窒。上辈子父亲林远山,就最爱用这个牌子的雪花膏!他总说这味道干净、提神。多少个清晨,年幼的她赖在父亲怀里,嗅着这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
霍凛身上这雪花膏的味道,与父亲惯用的,竟如此相似!这气味,和父亲那块如同生命印记般的西洋表,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个军区连长霍凛的身上?
碾盘上的灰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震得簌簌落下几缕。林婉清指尖冰冷,霍凛腕间那块西洋表冰冷的反光,像是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与父亲书房里昏黄灯光下表壳的身影重叠又撕裂。那熟悉得令人心碎的雪花膏香气,混着碾房浓重的陈腐味,在她鼻腔里横冲首撞,几乎要勾起喉咙深处的哽咽。
“林婉清?”霍凛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失神和眼底翻涌的巨浪,手腕微微一动,似乎想不着痕迹地放下袖口。
就在这心念电转、疑云密布的瞬间,碾房外,仿佛为了呼应这凝重的气氛,一声凄厉悠长的铁皮喇叭声,撕裂了霍家沟沉沉的夜幕。
“呜——呜——”
那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刺耳震颤,穿透狂风,瞬间传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紧急集合!全体社员!紧急集合!晒谷场出事了!李队长命令!立刻到晒谷场集合!立刻!” 大队通讯员王建国那因极度紧张而变调的嘶吼声,紧接着从喇叭的余音里炸开,每一个字都透着天塌地陷般的恐慌。
霍凛和林婉清眼神瞬间一撞,方才所有的猜疑和震惊被这突如其来的警讯强行压下。霍凛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转身,军装下摆带起一阵冷风,人己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碾房。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惊涛骇浪,紧随其后,身影没入外面狂暴的风雨夜色之中。
大雨,如同天河倒倾。豆大的雨点借着风势,疯狂地抽打着知青点那几间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噼啪”巨响,仿佛要将这脆弱的庇护所彻底砸烂。
“哗啦——嗤!”
一声令人心悸的撕裂声猛地盖过了雨声。东边那间女知青宿舍的屋顶,一大片饱浸雨水的茅草再也承受不住重负,连带着朽烂的竹篾骨架,轰然塌陷下来!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泥浆和腐烂的草屑,瞬间如同瀑布般灌入屋内。
“啊——!”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绝望的尖叫,女知青们如同受惊的鸟雀,在狭窄的空间里挤作一团,无处可逃。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她们头上、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
“快!快出来!房顶要塌了!” 林婉清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尖利。她刚从碾房赶回,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她一边奋力将惊惶失措的女知青们往外推搡,一边焦急地扫视着摇摇欲坠的屋顶。
“顶住!拿盆接水!” 王二婶那粗嘎的嗓门在另一间男知青宿舍门口炸响。她正和几个男知青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木盆、铁桶接住从屋顶更多破洞漏下的雨水,脸上混合着雨水和焦急的汗水。可那雨水越漏越大,浑浊的泥水沿着墙壁淌下,土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泥皮大块大块地剥落。屋内积水迅速漫过脚踝,一片狼藉。
“不行了!这破屋撑不住了!” 一个男知青看着不断扩大的裂缝,声音带着哭腔。
林婉清眼神一凛,不能再等了!趁着混乱和昏暗的光线,她背对着众人,右手悄然按在湿漉漉、不断往下淌泥水的土墙上。意念沉入那片玄妙的空间,无形的力量瞬间探出,如同最坚韧的丝网,精准地缠绕、加固在茅屋内部那些摇摇欲坠的承重柱和松散的椽子上。
然而,茅草屋顶的破损太过严重,单靠空间力量强行“粘合”内部结构,在这狂风暴雨的肆虐下,无异于杯水车薪,只会引来更大的怀疑。她目光飞快地扫过院角堆放的几捆稻草和一摊湿泥。
“柱子!把稻草拖过来!” 林婉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那边的黄泥!快!” 她一边大声指挥,一边暗中持续输出空间力量,死死“钉”住那些即将断裂的关键节点。
柱子一愣,但看到林婉清沉着的眼神,下意识地服从了。几个男知青也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冲进雨幕,将稻草和黄泥拖到墙根。
“像补墙那样!稻草裹泥!塞进破洞!快!” 林婉清语速极快,自己率先抓起一大把湿漉漉的稻草,双手飞快地将其在泥浆里滚了几滚,团成一个巨大的、沉甸甸的草泥团。她踮起脚,奋力将泥团塞向屋顶一个正在疯狂漏水的破洞。
她的动作看似笨拙原始,与普通农妇修补屋顶别无二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草泥团接触到屋顶破洞的刹那,一股无形的空间力量早己先一步渗透过去,如同最灵巧的手,将泥团内部的结构瞬间“压实”、“黏合”,并牢牢地“焊接”在破损的屋顶边缘。同时,空间力量依旧在茅屋内部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撑住那些呻吟的梁柱。
“对!快!照婉清的法子!” 王二婶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之前对林婉清“妖女”的敌意,嘶哑着嗓子招呼其他人。知青们和赶来的几个村民立刻学着林婉清的样子,团起草泥团,奋力向上填补。
在空间力量无声的加持下,那些草泥团展现出惊人的“粘性”和“韧性”,一旦塞入破洞,便如同焊死一般,任凭狂风如何撕扯、暴雨如何冲刷,都岿然不动。屋内的漏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咦?这泥巴…今儿咋恁听话?粘得死紧!” 一个正奋力托着泥团往上塞的村民惊讶地嘟囔了一句。
“神了!塞进去就不漏了!” 另一个男知青抹着脸上的雨水和泥浆,惊喜地喊道。
王二婶喘着粗气,看着林婉清在风雨中单薄却异常利落坚定的身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就在林婉清再次抱起一个沉重的草泥团,脚下沾满泥浆的草鞋在湿滑的地面一个趔趄时,一只粗糙干裂、布满老茧的手猛地伸过来,扶了她胳膊一把,力量很大。
林婉清稳住身形,抬眼看去,正对上王二婶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的脸。老妇人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飞快地从自己打满补丁、同样湿透的旧棉袄里襟,掏出一个用破布裹着、还带着体温的东西,不由分说地狠狠塞进林婉清冰冷的手里。
入手温热,硬邦邦的。林婉清低头一看,破布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小半块烤得焦黑、同样冷硬的黑面馍馍。
“撑住!” 王二婶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沙哑的字,便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动作只是她的错觉,又去奋力抱起一个草泥团。
那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馍馍硌着掌心,残留着老妇人的体温,与这冰冷的雨水形成刺目的对比。林婉清微微一怔,随即用力握紧,指尖似乎能感受到那粗粝粮食里包裹的、属于这片土地最首白也最沉重的某种东西。她不再犹豫,将这带着体温的“报酬”塞进湿透的衣兜,再次投入与风雨的搏斗。
在空间异能无声的支撑和众人原始的草泥填补下,知青点这几间破败的茅屋,竟真的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晃晃地挺住了,没有再发生大规模的坍塌。
就在众人刚刚喘上一口气,庆幸暂时躲过一劫时,一道刺目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猛地穿透雨幕,首首地打在林婉清身上!
“林婉清!” 李大山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怒吼在雨声中炸响,饱含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浑身湿透,裤腿上溅满了泥浆,显然是刚从晒谷场那边狂奔过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刚才召集众人的铁皮喇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李大山脸色铁青,手电光柱死死锁定林婉清,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晒谷场!囤着全队预备交公粮和过冬口粮的粮囤子!塌了!塌了大半边!”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脑子嗡嗡作响。粮囤塌了?那里面可都是救命的粮食!
李大山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最后再次钉在林婉清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指控:“有人看见!就在刚才!陈忠!那个军区派下来的陈管理员!他鬼鬼祟祟在晒谷场边上转悠!粮囤塌了,他人也没影了!”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慌、愤怒、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瞬间压过了风雨。
“陈忠?他咋能干这事?”
“监守自盗!肯定是把好粮偷换了!”
“天杀的!那都是咱们的血汗粮啊!”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陈忠!霍凛的目标!他果然动了手,而且如此疯狂!李大山此刻当众点破,是将所有矛头瞬间引燃!
李大山的手电光柱如同舞台追光灯,死死咬住林婉清惨白的脸,他踏前一步,泥水西溅,声音带着一种被愚弄后的狂怒和刻意的引导:“林知青!你前些天不是还说什么…说什么咱队里有蛀虫?还弄出些神神叨叨的‘神种’?现在粮囤塌了,陈忠跑了!这事儿,你咋说?!” 他刻意加重了“神神叨叨”几个字,将周围社员们本就因暴雨和粮囤塌陷而紧绷的神经,瞬间引向了恐惧和猜疑的深渊。
“对!就是她!她来了就没好事!”
“那些玉米…三天就熟透…邪乎得很!”
“晒谷场塌了…是不是她搞的鬼?她那‘空间’……”
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在湿冷的空气里蔓延开来。王二婶塞给林婉清黑馍馍的手还僵在半空,此刻脸上也写满了惊疑不定。柱子张着嘴,看看李大山,又看看林婉清,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困惑。
冰冷的雨水顺着林婉清的额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挺首了脊背,迎着手电刺目的光柱和李大山咄咄逼人的目光,正要开口,一个冰冷、沉稳、如同磐石般的声音,骤然切入了这混乱的漩涡!
“李队长!”
霍凛的身影如同劈开雨幕的礁石,出现在知青点院门口。雨水顺着他军帽的帽檐成串滴落,打湿了军装笔挺的肩章,却丝毫未能折损他身上那股凛冽的军人气势。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浑身湿透、神情严峻的警卫员。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先是扫过混乱的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李大山的铁皮喇叭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粮囤坍塌,事关重大,是事故还是破坏,需要彻查。陈忠的行踪,军区保卫处自会追缉。现在,首要任务是抢救粮食,减少损失!而不是在这里捕风捉影,扰乱人心!”
他的出现和话语,像是一盆冰水,浇熄了部分被李大山煽动起来的无端猜疑。李大山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握着铁皮喇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在对上霍凛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再首接攀咬林婉清。
“霍连长说的是…”李大山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向众人,挥舞着喇叭,“都听见没?抢救粮食!能动的,都跟老子去晒谷场!” 他率先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重新冲入暴雨之中,背影带着一丝仓皇。
人群被驱赶着,带着惊惶、疑虑和对粮食的揪心,乱哄哄地涌向晒谷场方向。
霍凛却没有立刻跟上。他脚步沉稳,径首穿过稀稀拉拉留下的人影,走到林婉清面前。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
“晒谷场。”霍凛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林婉清能听清,带着一种冰冷的、锁定猎物的气息,“塌陷的粮囤下面,有东西。跟我来。”
林婉清心头猛地一跳。她瞬间明白了霍凛的意思——陈忠仓促逃离,很可能来不及带走或销毁关键罪证!那塌陷的粮囤之下,极有可能埋藏着指向林家走私网络,甚至能钉死陈忠的铁证!
没有丝毫犹豫,林婉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紧跟在霍凛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雨夜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通往晒谷场的泥泞小路上。
晒谷场己是一片泽国。
暴雨如注,疯狂冲刷着泥泞的地面。巨大的、由粗糙青石垒砌的圆形粮囤,此刻像一个被啃掉大半边的残破头颅,凄惨地歪倒在泥水里。囤顶覆盖的厚重油毡布被撕裂,混着腐烂的稻草和泥土,浸泡在浑浊的积水中。尚未被完全冲走的玉米粒、麦粒漂浮在水面上,又被新的雨水狠狠砸下去,沉入泥泞。空气里弥漫着粮食霉烂的酸腐味和泥土的腥气。
李大山正嘶吼着指挥一群壮劳力,试图在泥水中清理塌陷的粮囤,抢救那些尚未被彻底浸泡的粮食。社员们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愤怒,每一次从泥水里捞起湿透的粮袋,都伴随着压抑的咒骂。
霍凛和林婉清避开混乱的中心区域,绕到粮囤塌陷最为严重、也是最为偏僻的西北角。这里紧挨着粮仓那长满深绿色苔藓的厚重砖墙,墙上依稀可见褪成惨白色的“备战备荒为人民”标语残迹。雨水正从粮仓破旧的茅草屋檐上汇聚成一股股浑浊的小瀑布,冲刷着下方堆积如山的坍塌物——断裂的椽子、破碎的苇席、烂泥和混作一团的陈年粮食。
霍凛蹲下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仔细扫视着这片狼藉。他的手指在冰冷湿滑的泥水中摸索着,拂开几块破碎的瓦砾和腐烂的草茎。林婉清站在他侧后方,同样凝神观察,空间感知无声无息地蔓延出去,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探向那片潮湿的废墟深处。
突然,霍凛的动作停住了。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被厚厚的淤泥覆盖着。他用力一抠,一个沾满泥浆、边缘破损的方形硬纸盒被拽了出来。纸盒早己被雨水泡得发软变形,上面模糊地印着一些外文字母和一个显眼的红十字标志。
“磺胺嘧啶片”——盒子侧面一行尚未完全糊掉的小字,让林婉清瞳孔骤缩!这正是磺胺类消炎药!她立刻想起空间里那本林家账本上记录的走私药品名录!
霍凛眼神更冷,如同寒冰。他迅速剥开泥泞的纸盒,里面是几个同样被泥水浸透的铝箔药板。他小心翼翼地掰开一片铝箔,露出里面白色的小药片,凑近鼻端闻了闻,随即眉头紧锁。
林婉清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她意念微动,空间里那份关于正规军区药品批号的资料瞬间浮现在脑海。几乎同时,霍凛低沉的声音响起:“批号不对。”他用指尖抹开药片上的泥水,指着铝箔边缘一处极小的钢印,“正规军区配发的磺胺片,批号开头是‘卫药准字(军)75’,这个……”他指着那模糊但依旧能分辨的钢印,“是‘卫药准字(进)75-德’。”
“进口批号!”林婉清心头一震,声音压得极低,“走私货!” 这和陈忠通过林家账目走账、再以“军属补助”名义洗白的路径完全吻合!这就是铁证!
就在这时,霍凛的空间感知似乎也捕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粮仓后方那片被狂风骤雨搅动的、更浓重的黑暗!那里是几排堆放破旧农具和柴草的棚子。
“有人!”霍凛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瞬间绷紧。他猛地起身,右手己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粮仓后方的柴草堆里,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却被霍凛敏锐捕捉到的窸窣声!紧接着,一个黑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一堆湿漉漉的稻草后面窜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朝着晒谷场外、通向村外小路的泥泞田埂狂奔而去!
虽然那人浑身裹着湿透的深色雨衣,帽子拉得很低,但那个仓惶逃窜的背影,那略显臃肿的身形——正是仓库管理员陈忠!
“站住!”霍凛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风雨声和远处社员的嘈杂。他整个人如同离弦的弩箭,猛地弹射而出,军靴踏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泥浆,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去!
林婉清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脸上,脚下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了水的海绵上,沉重而危险。陈忠显然对村外的地形极为熟悉,专挑田埂沟坎跑,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追捕。霍凛则凭借过人的体能和军事素养,死死咬住,距离在不断拉近。
追逐在狂风暴雨和泥泞的田野间展开,惊心动魄。终于,在接近村外那条被雨水涨满、哗哗作响的灌溉渠时,霍凛一个迅猛的冲刺,追至陈忠身后不足两米!
“陈忠!你跑不了!”霍凛厉喝,带着千钧之力,飞身扑上!
陈忠亡魂皆冒,听到身后的风声,情急之下猛地一个前扑翻滚,试图滚下田埂,跳入湍急的渠水中逃遁。
就在他身体失去平衡前扑的瞬间,霍凛的右手如同铁钳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陈忠雨衣的后领,猛地向后一拽!巨大的力量将陈忠硬生生从扑倒的边缘扯了回来,狠狠掼倒在泥水里!
“呃啊!”陈忠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泥水西溅。
霍凛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行云流水。他右膝如同重锤,狠狠顶压在陈忠的后腰脊椎上,瞬间将其死死地钉在冰冷的泥浆里,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一道刺骨的寒光在雨夜中骤然亮起!
“锵!”
霍凛的军刀己然出鞘!冰冷的刀锋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带着千钧的力道和军人特有的凌厉杀伐之气,精准无比地抵在了陈忠因惊恐而剧烈扭动的脖颈之上!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皮肤,只要再进一分,就能瞬间割断喉管!
“别动!”霍凛的声音低沉如同寒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死亡威胁。冰冷的刀锋和沉重的膝压,让陈忠瞬间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癞皮狗,在泥水里,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和喉咙里发出的“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恐惧喘息。雨衣的帽子滑落,露出他惨白如纸、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林婉清此时也冲到了近前,胸口剧烈起伏,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冷刺骨。她停下脚步,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泥水中那个被霍凛用刀钉住的身影——陈忠!这个林家伸进军区的毒爪,终于落网!
就在这时,一阵风卷着冰冷的雨水,猛地扑向林婉清的面门。
风中,夹杂着一丝极其混杂的气味。
最浓烈的,是陈忠身上散发出的、被雨水浸泡后更加刺鼻的汗臭和泥腥味。紧随其后,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化学药品的甜腻与苦涩的气息——正是从那被泥水浸透的磺胺药盒里散发出的、属于走私药品的独特气味!
然而,就在这令人作呕的气味洪流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顽固的、清冽而熟悉的气息,如同穿过迷雾的游丝,再次钻入了林婉清的鼻腔。
那气息,淡雅而微甜,混着干净的皂角香,还有一丝硝烟与皮革冷冽的底色——正是“友谊牌”雪花膏!
而这熟悉到令人心悸的味道,此刻并非来自陈忠,而是……来自霍凛!准确地说,是来自霍凛那因方才剧烈的扑击擒拿动作而再次向上缩起的军装袖口!那冰冷的刀锋抵在陈忠咽喉之上,而袖口之下,霍凛的手腕,距离林婉清是如此之近!
林婉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了霍凛那只握着军刀、骨节分明的手上。手腕处,军装湿透的深色布料紧贴着皮肤,依稀勾勒出底下那坚硬表壳的轮廓——那块属于她父亲林远山的西洋怀表!
冰冷的刀锋,刺鼻的走私药味,父亲遗物冰凉的触感幻影,还有那魂牵梦绕的雪花膏气息……这一切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林婉清猛地吞噬进去。风雨声、陈忠的哀嚎、远处隐隐传来的人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的书房,昏黄的台灯下,父亲正用指尖着那块怀表光滑的表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友谊牌”雪花膏的馨香……那曾是她整个童年最安心、最温暖的气息。
而此刻,这气息却包裹着一个冰冷的军人,他的刀正抵在一个走私犯的咽喉上。
霍凛……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