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中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素锦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顾长风站在三步之外,黑衣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识别蚀骨香的第一步,"顾长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是分辨它的气味层次。"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暗红色的晶体,与白素锦从金线上取得的一模一样。晶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凝固的血滴。
"闻一闻,但不要深吸。"顾长风将一粒晶体递给她。
白素锦接过晶体,小心翼翼地凑近鼻尖。一股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盛夏里腐败的花朵,甜中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她皱起眉,本能地想要移开,却被顾长风按住手腕。
"再闻。不要被第一层气味欺骗。"
白素锦强忍不适,再次嗅闻。这一次,她屏住呼吸,让气味缓慢地进入鼻腔。甜腻之下,藏着一丝清冷,像是雪后的松林——与顾长风身上的气息惊人地相似!
"这是..."她惊讶地抬头。
顾长风点头:"蚀骨香的基础成分是'寒松泪',一种只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松树脂。它本身无害,甚至能安神定魄。"他指向晶体,"但混入处子血气后,就变成了剧毒。"
白素锦想起祖父密室中的暗红粉末,想起老宅里缠绕孙姑娘的烟雾:"所以蚀骨香既是毒药,也是...媒介?"
"聪明。"顾长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它能连接生魂与死魄,让施术者操控他人的神志。"他收起晶体,"现在,试试这个。"
他又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在掌心。液体瞬间蒸发,化作一缕青烟。
"这是纯粹的'寒松泪'。闻闻看。"
白素锦凑近那缕青烟。清冷的气息涌入鼻腔,像是冬日清晨的第一口空气,凛冽却纯净。在这气息中,她隐约捕捉到一丝熟悉感——与顾长风身上的气息,与那张警告布条上的气息,完全一致。
"你...也用这种香?"
顾长风摇头:"不是用。我出生在寒松林,从小被这种气息浸染。"他顿了顿,"这也是我能抵抗蚀骨香的原因。"
白素锦若有所思:"所以你能救我们,因为你不受蚀骨香影响?"
"部分原因。"顾长风没有多说,"现在,教你如何对抗它。"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囊,倒出几种干燥的草药:"艾草、薄荷、龙脑...这些都能暂时抵御蚀骨香的侵袭。"他熟练地将草药碾碎混合,"但真正的解药..."
"是什么?"白素锦急切地问。
顾长风的眼神变得复杂:"处子血。"
白素锦愕然:"什么?"
"以毒攻毒。"顾长风的声音低沉,"蚀骨香以处子血气为引,同样也能被处子血破解。但必须是自愿献出的鲜血,且..."他犹豫了一下,"且需配合特殊的心法。"
白素锦想起孙姑娘手腕上被金线勒出的伤痕,想起那些消失的姑娘们:"所以叔父抓那些姑娘,是为了..."
"取血炼香。"顾长风点头,"但他不知道,自愿献出的血与强迫取出的血,效果天差地别。"
白素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抗蚀骨香?仅仅因为它是邪术吗?"
顾长风的表情瞬间变得冷硬:"个人恩怨。"他显然不愿多谈,"时间不多了,我们得回镇上。"
"回镇上?"白素锦惊讶道,"叔父一定在找我!"
"正因如此。"顾长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而且..."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黑纱,"你需要亲眼看看,蚀骨香对镇子的影响。"
半个时辰后,白素锦戴着黑纱面巾,跟在顾长风身后走进青石镇的西门。她的装束与镇上妇人无异,但黑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镇上的景象让她心惊。街上的行人比平日少了许多,而且大多是男子。偶尔见到的几个女子,都面色苍白,眼神呆滞,手腕上缠着各色丝线——有的金,有的红,有的黑。
"她们..."
"都被标记了。"顾长风低声道,"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纯度'。"
白素锦注意到,"永昌号"的掌柜站在街角,手中拿着个小本子,不时记录什么。他的手腕上,那个"引魂印"比上次见到时更加鲜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在统计什么?"
"适合的人选。"顾长风拉着她拐进一条小巷,"每月初七是蚀骨香成的最佳时机。白崇山需要足够多的'材料'。"
白素锦胃部一阵绞痛。初七...就是后天!
他们避开主街,从小巷绕到白家后墙。顾长风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墙头的瓦片有些松动。
"从这里进去。"他示意白素锦踩着他的手翻墙,"去你祖父的书房,找一本叫《香异录》的书。"
白素锦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本书?"
"你祖父没告诉你的事,那本书里都有记载。"顾长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尤其是关于'蚀骨香'的破解之法。"
白素锦犹豫了一下:"祖父会发现..."
"他己经三天没出书房了。"顾长风打断她,"你不觉得奇怪吗?"
白素锦心头一紧。确实,自从老宅那晚后,她就没见过祖父。仆人们都说老爷子在闭关研香,不许打扰。
"好。"她下定决心,踩上顾长风的手掌。他轻松一托,她就够到了墙头。翻过去前,她回头问:"你会等我吗?"
顾长风的眼神复杂:"我会在需要时出现。"
白素锦落在白家后院的草丛中,拍去裙上的尘土。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平日打扫的仆人都看不见。她蹑手蹑脚地向书房移动,心跳如鼓。
书房的门虚掩着。白素锦轻轻推开一条缝,浓重的沉水香气息扑面而来。书房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只有一盏油灯微弱地亮着。
"祖父?"她轻声呼唤,无人应答。
白素锦闪身进入,反手关上门。书房里凌乱不堪,书籍散落一地,桌上的茶具己经积了厚厚的灰尘。这不像祖父一贯的作风——他素来爱整洁。
《香异录》就放在书案正中,像是被人经常翻阅。白素锦快步上前,翻开书页。这是一本手抄本,字迹古朴,有些页面己经泛黄破损。她快速翻到有关"蚀骨香"的章节,心跳骤然加速。
页面上画着几种诡异的香炉图案,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白素锦凑近细看:"蚀骨香,取寒松泪为基,佐以处子血气...然破解之法,需纯阴之体自愿献血,配以..."
"锦儿?"
白老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素锦吓得差点摔了书。她转身,祖父站在书房门口,脸色灰白如纸,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
"祖父!您...您还好吗?"
白老爷子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香异录》上:"谁告诉你这本书的?"
白素锦咽了口唾沫:"我...我自己发现的。"
"撒谎。"老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是顾长风,对不对?"他踉跄着上前,"他回来了,我就知道...二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白素锦后退几步:"什么债?祖父,您在说什么?"
白老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不能相信他!顾家人都不可信!他们...他们才是蚀骨香的始作俑者!"
白素锦吃痛,手中的书掉在地上。老爷子弯腰去捡,动作却突然僵住了——他的长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个诡异的印记:暗红色的,像是一缕扭曲的烟。
引魂印!
白素锦倒吸一口冷气。祖父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只有被蚀骨香控制的人才会...
"祖父,您...您被控制了?"
白老爷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控制?不,我是自愿的!为了力量,为了长生...崇山说得对,白家守着秘方几百年,却不敢用,多可笑!"
这不是祖父!白素锦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老爷子的眼睛变得血红,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来得正好,纯阴之体...最后的祭品..."
白素锦猛地抬腿,踢中老爷子的膝盖。老爷子吃痛松手,她趁机冲向门口,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红雾包围。雾气甜腻腥膻,正是蚀骨香的气息!
"锦儿..."老爷子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别挣扎了...成为香的一部分,多么荣耀..."
白素锦的视线开始模糊,西肢变得沉重。她想起顾长风的警告,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鲜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奇怪的是,红雾似乎退散了些。
"血..."老爷子惊愕的声音传来,"你竟然..."
白素锦趁机冲向窗户,撞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红雾在阳光下发出嘶嘶声,像被灼烧的活物。她推开窗户,正要跳出去,却看见院中站着一个人——白崇山,手里拿着那个青铜母炉!
"锦儿,"白崇山微笑,"这么急着走?仪式还没开始呢。"
前有白崇山,后有被控制的祖父,白素锦进退两难。就在此时,书房的门突然被踹开,顾长风持剑而立,黑衣上沾满血迹。
"走!"他一把拉过白素锦,从窗口跃出。
白崇山怒吼一声,母炉中喷出暗红色的烟雾,如活物般追来。顾长风挥剑斩断烟雾,剑身上不知涂了什么,所过之处红雾发出刺耳的尖叫。
"抓紧我!"顾长风揽住白素锦的腰,纵身跃上屋顶。他们在屋脊上飞奔,身后传来白崇山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祖父...他被控制了!"白素锦喘息着说。
顾长风面色凝重:"不,他是自愿的。《香异录》里应该有记载,自愿献祭者会获得部分力量..."
"那我们怎么办?"
顾长风带着她跳下最后一处屋顶,落在镇外的草地上:"找到真正的《香异录》原本。你祖父那本是假的。"
"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顾长风望向远处的山峦:"寒松林。我的家乡。"
白素锦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页纸——那是她从《香异录》上匆忙撕下的:"我看到了这个...破解之法需要'纯阴之体'的血,配以..."
顾长风接过纸页,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凝重:"原来如此。我们需要立刻出发。"
"去哪?"
"寒松林。"顾长风收起纸页,"但在那之前..."他首视白素锦的眼睛,"你需要做出选择。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白素锦想起孙姑娘空洞的眼神,想起那些失踪的姑娘,想起祖父诡异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顾长风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刀:"那么,第一课:如何用你的血,对抗蚀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