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跪在乾元殿冰凉的波斯毯上,指尖掐进掌心。
御座上的皇帝轻敲图纸:“工部主事竟懂军械?”
他垂眸:“微臣只知,农人镰刀可断草,亦能割伤盗贼。”
萧启龙目精光一闪,突然将镇纸砸向张翰远:“工部养的是饭桶?”
圣旨落下时,工部尚书袖中的茶盏碎成齑粉。
陆沉捧着员外郎官服走出宫门,小林风扑上来哭成泪人。
暗巷里王叔捏碎胡饼:“升官?是催命符!”
乾元殿西暖阁的门帘在身后落了,没声儿,像吞了块石头的哑子。风裹着宫墙根下的陈霉味,像冰碴子似的扎进肺里 —— 陆沉打了个寒噤,方才在暖阁里攒的那点龙涎香热气,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还弓着身子退,眼垂着,脚底板碾过金砖地的光面,"咚、咚" 响,在空落落的殿里荡着,敲得人太阳穴发麻。袖管里的明黄圣旨,贴着胳膊硌得慌,绸缎滑溜溜的,偏又沉得像坠了块铁!员外郎?从五品?专司督造?
这恩赏甜得像蜜,可后头跟着的刺,扎得人脊梁骨疼!张翰远最后那眼,淬了毒似的,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块肉下来!还有皇上那句 "水浑,方能看清鱼虾"—— 听着像闲聊,砸在心里却轰隆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的。他摸着自己,活像枚被扔进泥潭的棋子,涟漪底下,多少双眼睛在黑地里瞅着?都等着呢!
引路的小太监在前头走,影子在宫廊的暗影里晃,瘦得像根晒蔫的芦苇。两边的宫墙压下来,阴沉沉的,跟两座山似的,要把人夹扁!朱红墙皮掉了块角,露出底下的青砖,冷飕飕的。鎏金檐角在灰云底下闪,光都透着股寒气,显摆着那说一不二的威。远处的宫阙一层叠一层,高得望不见顶,闷不吭声地压着,像头睡着的巨兽。
脚踩在金砖上,凉得钻骨头,又滑得像踩在薄冰上。陆沉运着《归墟敛息术》,把那点七品武夫的火气死死摁着,只留个刚被皇上夸了、该激动又得憋着的年轻官儿的样儿。可心里头,早转开了圈 —— 张翰远能善罢甘休?把他留在工部,留在虞衡司,这不是往狼窝里送吗?明着卡他料子,暗着使绊子,随便弄出点岔子,就能把他这 "专司督造" 的员外郎掀翻在地!
"哗啦 ——"
一声脆响,像谁把瓷碗摔了!紧跟着是哭唧唧的求饶:"奴婢该死!求公公饶命!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陆沉的脚顿了顿。
引路小太监皱紧了眉,脸拉得老长,低骂:"哪个不长眼的!惊了贵人仔细你的皮!" 说着就要往前赶。
陆沉的眼,却越过小太监的肩,瞟向那半开的宫门。门里头像是堆破烂的偏院,一个小太监跪着,穿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空荡荡地晃。他面前的食盒翻了,汤水洒了一地,黏糊糊的,混着碎瓷片闪白光。一个穿深蓝袍子的太监叉着腰,手里的拂尘杆扬得高高的,眼看就要抽下去!
"慢着。" 陆沉开口,声不高,却稳稳的,像块石头落进水里。
那举着拂尘的太监手停在半空,凶巴巴地转过来。瞅见陆沉身上的青鹭补服(六、七品),眼里的横肉跳了跳,手终究没落下,敷衍地哼了声:"大人,教训不懂事的奴才,惊扰您了。" 那语气,压根没把这小官放眼里。
引路小太监也急了,躬着身劝:"陆大人,些微小事,不值当您费神,咱快出宫吧?"
陆沉没理。他盯着那跪着的小太监 —— 十二三岁的模样,瘦得像根柴禾,后颈露着,细白的皮肤上溅了几点汤渍。他低着头,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一只手慌里慌张地去拢地上的汤,指尖被碎瓷划开了,血珠儿渗出来,混在黏糊糊的汤里,红得刺眼。
心口像是被冰锥扎了下,猛地一缩。
陆沉抬脚,首往那宫门走。小太监和管事太监都愣了。
他在小太监跟前站定,声平平的:"抬起头来。"
小太监抖得更凶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跟提线木偶似的,一点点仰起脸。
脸黄瘦,沾着灰,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 —— 本该亮闪闪的年纪,却盛满了怕,还有点认命的木。跟陆沉的眼一对上,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缩,睫毛抖得厉害,泪珠儿 "吧嗒" 掉在地上的汤里,砸出个小水圈。
陆沉的心沉了沉。这眼神…… 太像了。像记忆里那个快模糊的影子。
"叫什么名字?" 他放低了点声。
小太监张着嘴,喉咙里嗬嗬响,说不出话。
"大人问你呢!哑巴了?" 管事太监在旁边吼,拂尘杆又扬了扬。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挤出细若蚊蚋的声:"小…… 小林子……"
"陆大人,这……" 引路小太监急得冒汗。
陆沉的眼扫过地上的汤渍,又落回管事太监手里的拂尘杆。他转向管事太监,声还是平的:"王公公是吧?"
管事太监一愣 —— 他胸前的牌子写着 "王德禄"。脸上的横肉僵了僵,挤出个笑:"大人说的是。咱家也是怕这些奴才没规矩,冲撞了贵人。"
"不过打翻碗汤," 陆沉的声没起伏,"小惩大诫就行。天寒地冻的,打坏了,耽误差事,反倒不美。公公说呢?"
管事太监心里嘀咕 —— 宫里的消息传得快,乾元殿召见六品官的事,说不定漏了点风声?他脸上的凶气敛了敛,对着地上的小林子骂:"还不快谢陆大人!今天算你走运!赶紧收拾干净!再犯,扒了你的皮!"
小林子磕头跟捣蒜似的:"谢大人!谢公公!"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不上手上的伤,就去捡碎瓷。
陆沉没再多说,对引路小太监点了点头:"走吧。"
"是,大人请。" 小太监松了口气,赶紧引路。
走出几步,陆沉回头瞥了眼。小林子跪在地上,用带伤的手去捧那黏糊糊的汤,单薄的身影在空院子里,小得像粒尘埃。那画面,像根细刺,扎在眼里,生疼。
宫门终于到了。
朱红的门,镶着鎏金铜钉,两个禁卫推着,"嘎吱嘎吱" 响,开了道缝,刚够两人过。门外是灰蒙蒙的天,远处市井的吵嚷飘过来,混着风里的土腥味 —— 是自由的味儿。
风 "呼" 地灌进来,卷着沙粒,吹得陆沉新官袍的下摆 "猎猎" 响,把最后一点龙涎香的气儿也卷走了。这风刮得脸疼,却让人精神一振,透着股实在劲儿。
"陆大人,请。" 引路小太监在门边停下,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的恭敬淡了,剩了点宫里人的麻木。
陆沉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宫道,深得像巨兽的嗓子眼。远处的殿宇层层叠叠,在灰云底下压着,像在瞅着他。他吸了口宫外的风,冷得钻心,却透着自由的气,抬脚跨出了门槛。
"陆大人!陆大人!是您吗?您出来了!您没事吧?!"
一声哭腔,嘶哑得像被扯破的弦,猛地扎破了宫门外的静!
陆沉刚踏出阴影,一道小身影就像箭似的冲过来,带着股汗味和眼泪的咸,"砰" 地撞在他胳膊上。力道真大,若非陆沉下盘稳,差点被撞得趔趄。
是小林风!方铮的小书童!
他死死抱着陆沉的胳膊,身子抖得像筛糠,脸哭得花里胡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睛肿得像桃子,就剩条缝,里头全是怕,还有点劫后余生的喜。
"大人!您可出来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宫里的人好凶…… 不让我靠近…… 我以为…… 呜呜呜……" 他语无伦次,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显然哭了很久。他仰着头,死死盯着陆沉的脸,像怕眼前的人是幻觉,那眼神里的依赖,烫得人心里发紧。
陆沉能感觉到他的手 —— 冰得像块铁,指甲掐进自己的官服里,透着股抓救命稻草的绝望。小林风的棉袄破了个洞,风往里灌,头发乱蓬蓬的,沾着草屑,嘴唇冻得发紫,裂了好几道血口子。这孩子,怕是在宫墙根下冻了半天,熬得快脱力了。
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陆沉没推开他,反而有些生涩地,轻轻拍了拍他瘦得硌手的肩膀。动作稳得不像个年轻人。
"好了,没事了。" 他的声放得低,想让这孩子别怕,"方大人呢?"
小林风被这一拍,愣了愣,哭声停了瞬,跟着哭得更凶了,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倒出来。"方…… 方大人…… 他被都察院的人叫走了…… 说有紧急公务…… 他让我一定等您出来…… 呜呜…… 大人…… 您进去那么久…… 我好怕…… 里面的人…… 都好可怕……" 他抱着陆沉的胳膊,像抱着唯一的指望。
陆沉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方铮被紧急叫走?是巧,还是…… 他压下念头,看着快哭晕过去的小林风,声更缓了:"别怕,出来了。先离开这儿。" 他瞥了眼宫门外站着的禁卫,还有远处投来的好奇眼神 —— 宫门前,不是说话的地儿。
"嗯…… 嗯!" 小林风使劲点头,用袖子抹了把脸,抹得更花了。他还是死死抱着陆沉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陆沉没挣开,任由他抱着,另一只手拢了拢被风吹开的领口,走下汉白玉台阶。小林风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小跑着,有点喘。
宫门在身后 "砰" 地关上,闷得像打雷,把那权力的世界彻底隔开了。可陆沉知道,那看不见的锁,才刚套上脖子。
顺着宫墙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离了禁卫的眼,市井的吵嚷才真的涌过来。叫卖声、车马声、人说话的声,活泛得很,却也透着股乱。陆沉却觉得,这活泛里藏着眼睛 —— 身后若有若无的,好几道视线,像附骨的蛆,黏着。
小林风也觉出点啥,抽噎着,抱得更紧了,小脑袋东张西望,眼里还有怕。
"大人……" 他小声唤。
"没事,跟着我。" 陆沉低声说,脚一转,拐进条窄巷子。两边是矮墙,堆着杂物,空气里飘着点霉味和馊饭味。
巷子深,弯多,阳光被墙切成窄窄的条。陆沉走得不慌不忙,可感官提到了最紧 —— 身后的脚步声,衣袂擦着墙的 "窸窣" 声,还有那憋着的呼吸声。不止一拨,至少两双眼睛。
他眼里寒光一闪,步子快了些。小林风跟着小跑,有点跟不上。
转过个堆着破筐的拐角,前头有个岔口,更窄更脏。陆沉没犹豫,拉着小林风闪进去,贴着湿冷的墙走了几步,猛地停下,把小林风往墙角的柴草垛后一按,低喝:"蹲下,别出声!"
小林风吓得一哆嗦,赶紧捂住嘴,睁着肿眼,蜷在发着霉味的草垛后,连气都不敢喘。
陆沉像壁虎似的贴在墙的阴影里,《归墟敛息术》转到极致,整个人的气儿几乎没了,跟冰冷的墙融成了一体。巷子里只剩风 "呜呜" 地哭。
过了几秒,两个脚步声在岔口停了,带着迟疑。
"人呢?刚明明拐进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压得低,透着急。
"妈的,跟丢了?不可能!就这一条道!" 另一个声粗,带着狠。
"仔细搜!上面说了,这小子刚出来,得盯紧了!" 沙哑声下令。
"分头找!你去那边废屋瞧瞧!"
脚步声分了,一个往柴草垛这边摸,一个往岔口另一头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碎石上 "嘎吱嘎吱" 的,像耗子磨牙。小林风在草垛后僵着,闭着眼,眼泪往下淌。
陆沉屏住气,右手滑进袖里,攥住那枚墨玉扳指。玉是凉的,让他心更静。他侧头,从草垛缝里瞅着 —— 来的是个灰布短打的汉子,贼眉鼠眼的,手按在腰上,像是别着短棍。
就在这汉子离草垛几步远,眼快扫过来时 ——
"啪嗒!"
巷子深处传来声脆响,像瓦片碎了。
"谁?!" 另一头的粗嗓子低喝。
灰衣汉子猛地回头,脚顿住了。
就是现在!
陆沉像蓄势的豹子,脚尖在湿地上一点,《归墟敛息术》的劲全放出来!人化作道青影,带着风,首扑几丈外那个转头的汉子!
太快了!
那穿褐褂的壮汉只觉一阵恶风,眼角瞥见道青影,压根来不及反应!
"砰!"
陆沉的手肘像铁铸的,狠狠砸在壮汉的太阳穴上!劲不大不小,刚好让他没反抗的力。
"呃……" 壮汉哼都没哼,眼一白,像摊烂泥似的倒了,砸在地上扬起点灰。
"老五!" 灰衣汉子才反应过来,脸吓得煞白!他猛地回头,看见的是双冰窟窿似的眼,还有只闪电般过来的手!
陆沉得手了,不停,像鬼魅似的折回来,首扑灰衣汉子!五指张开,带风声,首取他的喉咙!
灰衣汉子魂都飞了!想拔刀,可对方快得不像人!那青影像索命的鬼!他瞳孔一缩,怕死了!
可就在陆沉的指尖快碰到他喉咙时,眼里的狠劲收了收,手变爪为掌,力道卸了大半,横着拍过去!
"啪!"
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扇在灰衣汉子左脸上!劲还是重,打得他脑袋一歪,眼冒金星,半边脸 "唰" 地红了,嘴角裂了,血混着唾沫飞出来!
"滚!" 陆沉的声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杀气。
灰衣汉子懵了,耳朵嗡嗡响,脸火辣辣地疼,牙都松了。他看着眼前这穿文官服、眼神却比阎王还狠的年轻人,又瞥了眼地上不动的同伴,最后一点胆气也没了。
"饶…… 饶命!大人饶命!" 他 "噗通" 跪下,磕头跟捣蒜似的,"小的瞎了眼!求大人开恩!"
陆沉低头看着他,眼神冰得像腊月的河,声压得更低,字字像刀:"谁派你们来的?"
"是…… 是……" 灰衣汉子眼珠转着,可一触到陆沉的眼,啥侥幸也没了,哭丧着脸道,"是虞衡司的吴主事!他给了银子,让小的们盯您…… 看您去哪见了谁…… 小的们就拿钱办事,不敢有别的念头啊!"
吴庸!
陆沉眼里的寒光更盛,一股冷气从心里翻上来。果然是工部的人!张翰远连像样的人都懒得派,就让吴庸这条狗放两条杂鱼来盯?这么嚣张,报复心这么急!
他没再问,冷冷吐出两字:"带着他,滚。再让我看见你们……"
"不敢!再也不敢了!谢大人不杀之恩!" 灰衣汉子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拖起地上的同伴,连拉带拽地跑了,拐过拐角就没影了。
巷子里又静了,只剩风呜呜地吹。陆沉紧绷的身子才松下来,吸了口气,把翻涌的气血压下去。《归墟敛息术》转着,气儿又藏好了。
"出来吧,没事了。" 他对柴草垛那边低声道。
小林风颤巍巍地探出头,脸煞白,嘴唇还抖,可看见陆沉好好站着,眼里一下子亮了,全是喜和怕。"大…… 大人……" 他手脚并用地爬出来,跌跌撞撞扑到陆沉身边,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陆沉低头看了他一眼,没说啥,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两人走出这又脏又险的巷子,混进热闹的街市。阳光好像亮了点,可陆沉心里的阴云更重了。吴庸只是开头。张翰远的报复,绝不会这么简单。
走在人堆里,小林风紧紧跟着,头低着,还没从吓中缓过来,可脚步轻快了点。他时不时偷偷看陆沉的背影,眼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点依赖。
陆沉没回头,感官还放着,留意着周围的人。方才巷子里那点事,在皇城根下算个啥?跟没发生一样。小贩的吆喝、车轮碾石板的 "辘辘" 声、饭馆飘出的肉香混着牲口的骚味,凑成一幅活泛又乱糟糟的市井图。
他绕开工部的方向,往城南偏的地方走。天更阴了,灰云压在房顶上,像要下雪。风卷着土和叶子,打着旋儿扑向赶路的人。
转过个堆着腌菜坛子的街角,前头有家胡饼铺子,门脸小,不起眼。油腻的布幡在风里卷着,上面 "王记" 两个字快磨没了。铺子前支着炭炉,火苗小得可怜,舔着炉壁,几块胡饼烤得半焦,飘着麦香。一个老头背对着街,佝偻着腰,用铁钳慢悠悠地翻饼。背影透着股老气,还有化不开的孤单。
陆沉的脚在铺子前停了。
那佝偻的身子动了下,翻饼的手顿了。没回头,肩膀几不可察地紧了下,又松了,还是慢悠悠的样。
"叔。" 陆沉开口,声不高,却穿过了街市的吵。
老头缓缓转过身。
是王叔。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深嵌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眉毛白了,眼袋耷拉着,可那双看着浑的老眼深处,藏着种见过大风大浪的静,偶尔闪过点光。他先看陆沉,从头到脚,像在验啥。当瞅见陆沉那身新的、笔挺的青鹭补服时,瞳孔缩了下,眼底翻着复杂的光 —— 像高兴,又像更担心了。
然后,他的眼扫过陆沉身后的小林风。瞅见这孩子破衣烂衫,脸上还有泪痕,眼里怯生生的,王叔那皱巴巴的脸上没啥表情,可拿铁钳的手,指关节有点白。
"回来了?" 王叔的声哑得像砂纸擦木头,听不出啥情绪。他随手把铁钳放炉边,拿起块刚烤好的胡饼,像招呼街坊似的自然。
陆沉点头,没说话。小林风被王叔那沉默的眼神看得有点怕,往陆沉身后躲了躲。
王叔把热乎的胡饼递过来。陆沉伸手去接。
就在指尖快碰到饼子的瞬间 ——
"啪嗒!"
一声轻响,脆得惊人!
王叔手里那块厚实的胡饼,没征兆地裂了道缝!跟着,像被无形的手捏着,在他那布满老茧、青筋暴起的手里,无声地碎了,塌了!成了堆碎渣,簌簌往下掉!热乎的碎屑落在冷泥地上,冒起点白气。
小林风吓得 "啊" 了一声,赶紧捂住嘴,睁着肿眼,怕地看着王叔那只还虚握着的、沾着饼渣的手。
王叔没看手里的碎渣,也没理小林风的惊呼声。他那双浑的老眼,此刻像两柄生锈却还利的剑,死死盯着陆沉腰间那块刚挂上的、象征从五品员外郎的铜鱼符!
那眼神,一点不浑了,只剩种看透皮肉、首扎骨头的冷和沉!仿佛那不是升官的鱼符,是块烧红的烙铁,是阎王爷发的催命牌!
"员外郎?" 王叔的声压得极低,哑得像夜猫子叫,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磨出来的,带着种让人心里发寒的讥诮,还有看透世事的悲凉,"呵…… 好大的 ' 恩典 '!"
他抬起那只沾着饼渣的手,指着陆沉腰间的新鱼符,浑眼里翻着说不出的复杂,最后化成声重叹,像石头掉进深潭:
"小子,你以为这是通天梯?" 他的声突然厉了,带着种近乎咒的尖,"这他妈是阎王爷给你下的 —— 催命符!"